現在,她為什麼還不出場?等待雪山位置重新調整?等待和田銅鍾的節奏調整?等待天空與大地的色彩調整?抑或,等待斯坦因前來為越來越多的觀眾舉行開幕式剪裁?
現在——就是現在,不是當年,也不是未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不是鍾聲、轟鳴、蘆笛、風聲、軍鼓,像槍聲,又像駝鈴。
采詩究竟想幹什麼?
一輛馬車由遠而近,到了牧場。昆侖怔怔地看著人影走近,失聲大叫起來:“雪蓮,怎麼是你?快說,發生了什麼事?”
雪蓮撲倒在父親懷裏,痛哭失聲:“爸爸……”
“快講,怎麼回事?”
“東泉和阿泰……”雪蓮泣不成聲。
善愛發瘋地衝過去,捂住她的嘴,野狼般地嚎叫起來:“不,你什麼都別說!不!……”她昏死過去。駱駝客聞訊跑來,抬回帳篷。
“都是奶奶輩的人了,你怎麼還像個孩子?”昆侖拉起雪蓮,急迫地問:“快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嗚嗚,武乘,東泉和阿泰都是我害死的啊……”
眾人都驚呆了。昆侖聲音變了,“孩子,阿泰是楊增新的貼身護衛,怎麼會……?”
“楊都督被交涉署署長樊耀南刺殺了,”雪蓮哭著說,“那天,俄文法政專門學校舉行畢業典禮,因為督軍公署就在學校旁邊,所以,楊都督出席儀式,並且講話,我也被邀請參加。晚宴剛開始,十個打扮成仆役的士兵圍到楊都督桌前,一齊開槍。阿泰想保護他,被亂槍打死。東泉作為樊耀南的警衛,本來與樊耀南和蘇聯總領事館的人坐在一起,聽見槍響,他衝過去,救阿泰。東泉槍法很準,射殺十名刺客,但是,不知誰從後麵打了冷槍……我根本想不到會發生那種事,不然,帶上槍,能保護好他們……”
“是誰向東泉開的槍?”昆侖發會呆,問。
“據說,是樊耀南的人……誰都知道,東泉是楊都督安插到樊耀南身邊的一顆釘子。”
“潘其祿沒事吧?”
“他是民政廳廳長金樹仁的親信。刺殺案發生不久,他受指派,帶領士兵剿滅樊耀南的叛軍。”雪蓮難過地說,“潘鎮沒了後,我總覺得就跟房間沒有大梁一樣,很害怕!不知道以後還會發生什麼,唉,都怪我,不該讓武乘、東泉和阿泰學軍事……還不如當駱駝客,貧貧賤賤、快快樂樂過一生……我真後悔,當初沒有聽您的話,原來以為大沙漠最可怕,現在才明白,塔克拉瑪幹才是頂安全的地方,難怪斯坦因三番五次地要去進到沙漠裏去,嗚嗚……”
“文乘在巴裏坤怎麼樣?”
“他是文官,口碑很好。且末已經生了兩個孩子。”
“敦煌、長城、樓蘭和米蘭已經從北京大學畢業了吧?”
雪蓮抹幹眼淚,說:“我這次來,專門要同您和采詩商量他們繼續上學的事情。這些年,斯坦因大人在歐洲影響越來越大,在很多知名的大學講課,還被日本、美國邀請去做報告。他來信說,非常感激潘鎮當年的無私幫助,他總想報答。所以,我打算把四個孩子送到歐洲深造,希望他們成為斯坦因那樣的學者,將來能夠啃得動我們老祖宗留下來的那些禁果……至於昂貴的學費,你們不用擔心,我已經變賣了所有家產。父親,現在,我身上隻帶著一件珍貴物品,那就凝結著您和母親愛情的那顆玉。”
昆侖淚水盈眶,哽噎著說:“幾十年前,我不遺餘力地支持蔣孝琬、大夏和八荒,希望他們實現自己的夢想,但是,始終沒能成功。我尋找失敗的原因,現在,終於明白:我們都像沙漠中迷路的尋寶人,隻會圍著連綿的沙丘轉圈,必須掙脫這個怪圈。”
善愛說:“隻要孩子有出息,我沒啥說的……”
半年後,敦煌、長城、樓蘭和米蘭前往美國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