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錯了,人類始終追求文明、進步、和平,你可以為你們的行為找到2651900個理由,但也不能掩蓋欺世盜名的事實。在那著名莊園的旁邊——哦,現在的主人已經是瓦爾特了,我不知道你們之間進行過怎樣的交易,從目前情況來看,你輸了!艾倫為之付出很多心血,陳列你們所有造假文書、學術文章、學術會議材料和相關新聞報道的博物館已經布置完畢,要不是第二世界大戰爆發,它已經開始向世人講述你們的卑劣行為了。哦,恕我直言,那根本不是什麼藝術行為——是揭露,警示,鞭撻!另外,正如你看到的,截至目前,我全部財產隻是斯那利加的一間小屋和很多貨真價實的書籍,不過,與四次中亞之行一樣,都是我自己選擇的生活,與你所謂的行動藝術毫不相幹。”
“你正在為你的博物館得意,是嗎?”阿杜尼陰險地一笑,“也許明天,後天,或不遠的將來,你會從報紙或廣播上看到,它毀於敵方的飛機轟炸。所以,我勸你放棄在喀布爾的挖掘,還是守候在收音機旁,耐心等待徹底摧毀你頑固信念的消息吧。”
斯坦因大笑起來,“朋友,你是一台不折不摳的蒸汽機。由於與生俱來的反感,我不會與‘蒸汽機’交流有關藝術的真蒂,也不會把中亞的大地藝術、壁畫藝術、彈唱藝術、行動藝術、行為藝術、環境藝術、裝置藝術、觀念藝術、偶發藝術等等,還有很多有待於評論家命名的高尚藝術陳列給‘蒸汽機’。嗬嗬,可憐而又空虛的‘蒸汽機’,我隻想告訴你,從有關資料得知,中國學者陳寅恪已經在東亞大陸提出‘敦煌學’概念,根據我的四次中亞之行和對東方文化的了解,你根本用不著為博物館——還有‘敦煌遺書’的前途與命運擔心,多考慮一下自己的處境吧。現在,雖然你還呼吸著,但是,我相信阿杜尼已經在世人心目中消失很久了,如果你膽敢浮出水麵,那麼,鐵木真及瓦爾特的無數支持者會連篇累牘地寫文章,批駁你是冒充阿杜尼的騙子,你信不信?”
阿杜尼漠漠地望著他,“別那麼盲目自信,行動藝術還在繼續,我們等著瞧好吧!”
說完,他優雅地躬腰致意,然後轉身裏去。
斯坦因衝著他的背影喊,“朋友,我非常喜歡戈特在《男巫的徒弟》中的話:‘師傅,我碰到了大麻煩,無法駕馭自己喚出的精靈!’現在,我把它送給你!”
阿杜尼的身影消失在暮靄中。
晚上,斯坦因病倒了,而且,越來越嚴重。
助手建議將他送回英國治療。
“這次恐怕躲不過去了!根據探險家的規矩,倒在哪裏,葬到那裏。”斯坦因平靜地說,“快發電報叫艾倫來,我希望再見她一麵再閉眼。”
電報發出後不久,接到回音:艾倫答應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喀布爾。
斯坦因的病情一天重似一天。
他知道生命即將結束。他想再次回到克什米爾的小屋,想再次翻過帕米爾冰雪高原,穿越中亞大沙漠,沿著古老的長城,在匈奴祖先曾經放牧、征戰過的敦煌綠洲,傾聽蘆笛的悠悠訴說,他想再次進入藏經洞……可是,他的腦海裏一片空白,隻有連綿不斷的沙漠在藍天白雲下平靜地沉睡。幾乎陪伴他終生的駝鈴聲也追尋不到,似乎大風吹走了一切,大火燒光了一切。一切都棄他而去。
他吃力地指了指桌上的著作,醫生拿起,輕聲讀。當聽到敦煌、樓蘭、和田這些地名時,他微笑著,耳邊又響起古老的蘆笛聲,還是三弦琴伴奏下的彈唱聲?不去細究了,反正,它們從大地深處湧來,水浪般溫柔地蕩漾,他被托起,流向茫茫無際的沙海,那裏,有雪山、冰峰、古城和駝隊的倒影……
斯坦因昏迷三天,被艾倫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