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墨》第三(1 / 2)

[說明]章太炎是近代諸子學研究的開創者之一。他曾著《論諸子學》一文,對諸子各派的源流、思想進行了討論。章太炎研究諸子思想時,往往把諸子各家和儒家放在一起進行比較,以客觀的態度對其得失進行評價。這一特點,在下麵一組分別命名為《儒墨》、《儒道》、《儒法》、《儒俠》、《儒兵》的論文中,鮮明地反映出來。這說明章太炎試圖打破儒家獨尊的陳舊觀念,他這種平等、客觀的研究態度對以後產生深遠影響。

本篇對墨家思想進行了討論。作者認為墨家的錯誤並不在於提出了“兼愛”的主張,相反,墨家的兼愛與宋明儒“理一分殊”之旨有相通之處,後人以“無父”詆墨家,有失公允;墨家的缺點在於他們提倡“非樂”、“短喪”,使人們情感得不到表達,產生了“自以人”的後果。

本文與《儒法》第五同時發表於一八九七年九月十七日出版的《實學報》第三冊上,後收入《訄書》初刻本,收入《檢論》時改為《原墨》。

《春秋》《、孝經》,皆變周之文,從夏之忠(1),而墨子亦曰“法禹”(2)。不法其意而法其度,雖知三統(3),不足以為政。戾於王度者(4),非樂為大(5)。彼苦身勞形以憂天下,以若自觳(6),終以自墮者,亦非樂為大。

(1)從夏之忠,章氏著有《孝經本夏法說》(收《太炎文錄》卷一),認為“《春秋》《、孝經》同出於夏法也”。二書“皆述禹道”。

(2)亦曰“法禹”《淮南子·要略》“墨子學儒者之業,受孔子之術,以為其禮煩擾而不說,厚葬靡財而貧民,久服傷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又《墨子·節葬》“吾上祖述堯舜禹湯文武之道。”

(3)三統,參見《〈客帝〉匡謬》注(38)。

(4)戾,違背,違反。王度,先王的法度。

(5)非樂,反對使用音樂,墨子的觀點。見《墨子·非樂》。

(6)觳(hú斛),瘠薄。《莊子·天下篇》:“今墨子獨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無槨……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

何者?喜怒生殺之氣,作之者聲也。故然擊鼓,士愾怒矣。然撞於(7),繼以吹簫,而人人知慘悼。儒者之頌舞,熊經猿攫(8),以廉製其筋骨,使行不愆步,戰不愆伐(9),惟以樂倡之,故人樂習也。無樂則無舞,無舞則弱多疾疫,不能處憔悴。將使苦身勞形以憂天下,是何以異於騰駕蹇驢,而責其登大行之阪矣?嗟乎!钜子之傳(10),至秦漢間而斬。非其道之不逮申、韓、商、慎(11),惟不自為計,故距之百年而墮。夫文始五行之舞(12),遭秦未滅。今五經可見(13),《樂書》獨亡,其亦於六國之季(14),墨者昌言號呼以非樂,雖儒者亦鮮誦習焉。故灰燼之餘,雖有竇公、製氏(15),而不能記其尺劄也。烏乎!佚、翟之禍(16),至自以人(17),斯亦酷矣。

(7)於,軍樂器。即《周禮》之金。也作淳於。

(8)熊經,熊攀樹而自經。猿攫,猿伸爪取物。形容舞蹈姿勢。

(9)愆步、愆伐,失去步伐的節奏。

(10)钜子,又稱巨子,墨家學派的領袖。由學派內賢者擔任,往往由上代巨子指定,代代相傳。

(11)申、韓、商、慎,即申不害、韓非、商鞅、慎到。均為戰國時期法家代表人物。

(12)文始五行之舞,秦漢時樂舞名。《漢書·景帝紀》元年:“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注“五行舞,冠冕衣服法五行色。”

(13)“粗”的異體字。

(14)六國之季,戰國時期。

(15)竇公,漢初樂人。曾得魏文侯樂,獻書於漢文帝,“乃周官大宗伯之大司樂章。”見《漢書·藝文誌》。製氏,漢初樂人。《漢書·禮樂誌》“漢興,樂家有製氏,以雅樂聲律世世在大樂官,但能記其鏗鏘鼓舞,而不能言其義。”

(16)佚,翟,史佚和墨翟。史佚,一作尹佚,又作尹逸,相傳為周初武王、成王的太師。《漢書·藝文誌》墨家類有《尹佚》二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