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什麼是真正的知?這是作者在本文中討論的問題。
孔子承認有上智有下愚,章太炎也承認聖人與常人的差別。但他認為聖人並不神秘,《說文》釋聖為“通”,說明聖人隻是比常人的知識更全麵更深入罷了。像曆史上的詹何懂得相牛,楊翁仲懂得相馬,樗裏子懂得相地,他們在其擅長的領域都可稱為“聖”。聖人不過是融會了各個方麵,更為全麵而已。當然,聖人的知並不主要表現在“相牛”、相馬”上,他們認識了曆史的規律(“三統之複”),因而上知千年,下知千世;了解了政治的興衰,因而“堯知稷、契後皆王”。至於借助星曆、圖譜來猜測姓名人地,就更是聖人所不為了。可見章太炎強調的是對曆史、政教的知,認為這才是真正的知。章太炎的這一主張是和荀子把認知的對象限定為人倫、禮義,強調學者知“所止”的思想一脈相承的。但他誇大聖人的認識能力,肯定聖人能夠“藉物而知”,使他的思想中又包含了神秘主義的成分。
本文曾收入《訄書》初刻本,經修訂後收入《檢論》,作為《原教》的一節,可參看。
號鍾(1),樂之至和也。彈以穆羽(2),惟中期能辨其律者(3),非號鍾為中期調,為他人流嘶也(4)。千歲之青龜,三代寶之,非格人則不兆(5),是孰為神靈哉?夫孔子吹律而知其姓(6),占鼎折足而知魯人之勝越也(7),亦若此矣。王充曰:“聖人不前知,藉於物(8)。”嚐試截解穀之管(9),使充以中聲吹之,能知己姓所出乎?
(1)號鍾,琴名。漢劉向《九歎·湣命》:“破伯牙之號鍾兮,挾人箏而彈律。”
(2)穆羽,溫和的羽音。羽,古代五音之一。《周禮·春官·大師》“皆文之以五聲:宮、商、角、徵、羽。”
(3)中期,古代樂師,以善調音律聞名。《韓非子·難三》:“且中期之所官,琴瑟也。弦不調,弄不明,中期之任也。”
(4)流嘶,聲音沙啞。
(5)格人,至人。《尚書·西伯戡黎》“天既訖我殷命,格人元龜,罔敢知吉。”疏“格訓為至。至人,謂至道之人,有所識解者也。”或謂格人當讀為嘏人,指能傳天意以告人者。不兆,不顯示征兆。兆,古代占卜時,在龜板或獸骨上出現的預示吉凶的裂紋。
(6)孔子吹律而知其姓,王充《論衡·實知》:“孔子生不知其父,若母匿之,吹律,自知殷宋大夫子氏之世也。”
(7)占鼎折足而知魯人之勝越也,《論衡·卜筮篇》:“魯將伐越,筮之,得‘鼎折足’,子貢占之以為凶,何則?‘鼎而折足,行用足,故謂之凶。’孔子占之以為吉,曰‘:越人水居,行用舟,不用足,故謂之吉。’魯伐越,果克之。”
(8)前知,預知,猜知。藉,憑借。以上兩句意為,聖人不預知,預知需要憑借外物。引語見《論衡·實知》。
(9)解穀之管,沒有竹節的樂管。《漢書·律曆誌上》:“黃帝使泠綸自大夏之西,昆侖之陰,取竹之解穀。”注“孟康曰‘:解,脫也。穀,竹溝也。取竹之脫無節溝者。’”一說,解穀,穀名。
夫不藉物而知,謂之鬼神(10);如童謠鳥鳴之屬,皆通言鬼神,非謂天神人鬼。藉於物而知,謂之聖人。《周禮·大司徒》:“知仁、聖義、中和。”聖本一德《毛詩·凱風》傳:“聖,睿也。”《說文》:“聖,通也。”故昭朗萬形、不滯一隅者,謂之聖人,亦猶今言通人而已。春秋時稱臧武仲為聖人(11),非為過情之譽。若後世言神聖者,無所取爾。若上中仁智以下,雖藉物猶不知也。《古今人表》列上中仁人(12),上下智人。然非以其德慧材性區分,徒以仁智標目而已。今用其義。詹何聖於牛(13),楊翁仲聖於馬(14),樗裏子聖於地(15),其術皆聖也。摶精一思,不足以旁通(16)。至於聖人則具矣。雖然,其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