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本文考察了胡漢姓氏的同化史。
中國曆史上周邊少數民族在同漢民族的聯係交往中，往往主動或被動地采取一係列漢化政策，以加快與漢民族的融合，其中改漢姓就是重要的一條。胡人改漢姓後，不僅有利於民族間的和睦相處，團結友好，也有利於落後少數民族向先進民族學習，加快自身發展；同時對中華民族的不斷發展壯大也是有益的。然而章太炎對這一切視而不見，卻感歎戎夏交，擾亂華夏正宗。並要求向日本學習，對不同民族嚴格區分，劃分等級。這充分反映了章太炎思想中的大漢族主義傾向，不能不說是其思想的糟粕所在。
本文原名《辯氏》，收入《訄書》初刻本後的“補佚”中，《檢論》收入此篇，僅個別字句略作改動。
堯、舜、彭鏗雖在世（1），古之名族，著於《世本》、《潛夫論》者不二三，而在亦未能指其廬井、識其喬木也（2）。大人不悲故姓之皕，而悲夫戎部代起以滑吾宗室者（3）。明太祖革虜姓，令就漢族，漢族文二者削其一（4）。自是係諜淩雜（5），不可理（6）。顧炎武嚐憤痛之（7）。
（1）彭鏗，亦作彭篯，即彭祖。詳見《序種姓上》注（398）。
（2）廬井，古代井田製，八家共一井，故稱八家的廬舍為廬井。《左傳·襄公三十年》“田有封洫，廬井有伍。”喬木，枝幹在二三丈以上之木。《孟子·梁惠王下》“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
（3）滑（a骨）《周語·周語下》“滑夫二川之神。”韋昭注“滑，亂也。”
（4）漢族文二者削其一，指將漢族複姓取掉一個字，改為單姓，如將呼延改為呼。
（5）係諜，記載世係的譜牒。
（6）理（jiào較—），校訂，整理。
（7）顧炎武嚐憤痛之，指顧炎武欲著《姓氏書》。詳見《序種姓上》第十七注（84）。
然夷漢之，何渠自明世（8）？當晉之衰，而錯相亂者，既有萌矣。若淵、勒稱劉、石（9），與赤縣著族相混（10），非獨一二。獨孤曰劉（11），而相似者三（12）。杜伯自堯（13），獨孤渾曰杜（14），而相似者四（15）。房自丹朱（16），屋引曰房（17），而相似者五（18）。
（8）何渠，亦作“何距”。豈但。
（9）淵、勒稱劉、石，十六國時期漢國建立者劉淵和後趙的建立者石勒，分別為匈奴人和羯人。此謂劉淵和石勒皆采用了漢姓。
（10）赤縣，中國的別稱。戰國齊人鄒衍創立“大九州”學說，把中國叫做赤縣神州。赤縣神州內有“九州”，即傳說中禹劃分的九州。（11）獨孤曰劉，指鮮卑改漢姓。據《魏書·官氏誌》，“獻帝時，七分國人，使諸兄弟各攝領之，乃分其氏。”此七族俱改為漢姓。另有“餘部諸姓內入者”，也改為漢姓。其中獨孤氏改為劉姓。
（12）而相似者三，指劉姓來源有三：一、“出自祁姓陶唐氏之後。生子有文在其手曰劉累，因以為名。”後因改變封地或因官命氏，先後變換為豕韋氏、唐氏、杜氏、士氏。至晉大夫士會時，亡命秦國，歸國後，其子孫處秦者為劉氏（《古今姓氏書辯證》）。二“成王封季子於劉邑，因以為氏。”（《通誌》）三、周大夫食采於劉，亦稱劉氏。
春秋時劉康公、劉獻公即其後。詳見《元和姓纂》。
（13）杜伯自堯，指杜伯是堯的後裔。杜伯，周宣王時大夫。《姓纂》稱其為帝堯裔孫劉累之後，為杜姓來源之一。
（14）獨孤渾曰杜，北魏改漢姓之一。《魏書·官氏誌》“獨孤渾氏，後改為杜氏。”
（15）而相似者四，指杜姓的來源有四：一為杜伯；後杜伯為宣王所滅，杜氏分散，魯國有杜泄，此其二；又黃帝時有杜康，以釀酒聞名，此其三；又六國時有杜赫，此其四。
（16）房自丹朱，房姓來自丹朱。據《廣韻》，虞舜封唐堯之子丹朱為房邑侯，丹朱之子陵以父封為氏。
（17）屋引曰房，北魏改漢姓之一。《魏書·官氏誌》“屋引氏，後改為房氏。”
（18）而相似者五，指房姓來源有五。丹朱子陵以父封為氏後，其四十八代孫雅，王莽時為清河太守，始居清河。雅十九代孫湛隨慕榮德南遷，因居濟南郡，生四子：豫、坦、遂、熙，號“四龍”，今稱房氏四祖。見《元和姓纂》呂思勉增注部分。故章氏所說之“五”當指丹朱子陵及“四龍”。
世皆曰中夏無金氏，盡金日裔也（19）。至《廣韻》則本其出於白帝金天之胄（20）。又複姓有金留氏，其後削一不可知。隋文帝時，新羅王金真平遣使入貢（21）。隋《東蕃風俗記》曰：“金姓相承，三十餘葉矣。”《通典》一百八十五引。新羅本辰韓種（22）。辰韓耆老，自言秦時亡命至此。自隋而上，三十餘葉，則金氏故秦族也。今在中國者，日與金天，亦不知何別也。
（19）金日，參見《〈客帝〉匡謬》注（113）。此謂金姓為金日後裔。
（20）白帝金天《風俗通義》作“少昊金天氏之後”。故白帝即為少昊。
此謂金姓來自白帝（少昊）之後。
（21）新羅，朝鮮古國。相傳公元前五十七年樸赫居世建國，首都慶州。
漸征服鄰近各部，與百濟，高句麗形成鼎足之勢。七世紀中葉聯唐滅百濟和高句麗，統一朝鮮半島大部。
（22）辰韓，古國名。在今朝鮮半島東南。漢時與馬韓、弁韓號三韓。
自稱是亡辟秦役來此，風俗習慣多與秦人相同。見《後漢書·三韓傳》及《舊唐書·百濟傳》。
齊大夫有長孫修。《世本》曰：食邑於唐，其孫仕晉，後號唐孫氏。漢世治《孝經》者，猶曰長孫（23），見漢《藝文誌》。睝睝自神明出。拓拔之部，亦有長孫氏，若無忌等（24），粲然為索虜（25）。其淪隱者，未能明也。叔孫亦然（26），與魯三家同號（27）。
（23）治《孝經》者，猶曰長孫，《漢書·藝文誌》孝經類有《長孫氏說》二篇。章氏由此推論其作者姓長孫。
（24）亦有長孫氏，北魏皇族七姓中，其中獻帝第三兄拓跋氏後改為長孫氏。見《魏書·官氏誌》。無忌，長孫無忌（？～659年）。唐初大臣。太宗長孫皇後之兄。先世出於北魏皇族。（25）索虜，古代對北方少數民族的蔑稱，因其留有辮發，形似索頭，故稱。
（26）叔孫亦然《魏書·官氏誌》：魏獻帝“又命叔父之胤曰乙旃氏，後改為叔孫氏”。
（27）魯三家，春秋、戰國時掌握魯國政權的三家貴族。包括孟孫氏（一作仲孫氏）、叔孫氏、季孫氏。三族是魯桓公之子仲慶父（亦稱孟氏）、叔牙、季友的後裔，故又稱“三桓”。此句意為，叔孫也被外族采用，與魯三家中的叔孫氏為同一個名號。
周，姬姓也（28），魏獻帝次兄普氏署焉（29）。宿，風姓也（30），宿六斤氏署焉（31）。梁，嬴姓也（32），拔列蘭氏署焉（33）。周之單氏自文、武（34），魏之單氏自可單（35）。上黨之黎自黎侯（36），河南之黎自素黎（37）。凡朱氏自邾婁（38），索頭之朱自渴獨渾（39）。於之鼻祖自叔（40），其在東海，有定國（41），為丞相；北庭之於自萬忸於（42）。
（28）周，姬姓也《元和姓纂》：“周，帝嚳生後稷，至太王，邑於周，文王以國為氏。”
（29）魏獻帝次兄普氏署焉《魏書·官氏誌》“獻帝……次兄為普氏，後改為周氏。”署，題名。此指改姓。
（30）宿，風姓也《左傳·僖公二十一年》“任、宿、須句、顓臾，風姓也。”
宿本為國名，此亦指姓。
（31）宿六斤氏署焉《魏書·官氏誌》“宿六斤氏，後改為宿氏。”
（32）梁，嬴姓也《元和姓纂》：“梁，嬴姓也。伯益之後，秦仲有功周平王，封其少子康於夏陽，是為梁伯，後為秦所滅，子孫以國為氏。”
（33）拔列蘭氏署焉《魏書·官氏誌》“拔列氏，後改為梁氏。”拔列蘭氏當為拔列氏之誤。
（34）周之單氏自文、武《元和姓纂》“周成王封少子臻於單邑，為甸內侯，因氏焉。”
（35）魏之單氏自可單《魏書·官氏誌》：“渴單氏，後改為單氏。”《元和姓纂》作“可單氏”。
（36）上黨之黎自黎侯，上黨的黎姓源於黎侯。黎侯，商、周時侯國，在今山西黎城縣，一說在長治縣西南。即《尚書·西伯戡黎》中的黎侯。
（37）河南之黎自素黎，河南的黎姓源於素黎氏。《魏書·官氏誌》：“素黎氏，後改為黎氏。”
（38）朱氏自邾婁，據《元和姓纂》，朱氏為顓頊之後。周時封曹挾於邾，後為楚國所滅，子孫去邑（注：指取掉“邾”字的耳旁）以為氏。一說為舜臣朱彪之後。均不源於邾婁。查《姓纂》有邾婁氏：“《公羊》邾婁子，曹姓也，子孫以國為氏。”章氏說朱氏源於邾婁，誤。
（39）索頭之朱自渴獨渾《魏書·官氏誌》“渴獨渾氏，後改為味氏。”《廣韻》卷五引《後魏書“》味”作“朱”。《疏證》謂“朱”或作“睞”，訛作“味”。
（40）於之鼻祖自叔《元和姓纂》“於：周武王第二子叔，子孫以國為氏，其後去邑，單為於氏。”
（41）定國，於定國。字曼倩，西漢東海郯縣（今山東郯城西南）人。宣帝時，任廷尉，被稱讚能“決疑平法”。後為丞相，封西平侯。
（42）北庭之於自萬忸於，北庭，東漢時匈奴分裂為南北二單於，史稱北單於為北庭。《魏書·官氏誌》：“勿忸於氏，後改為於氏。”萬忸於當為勿忸於之誤。
更氏曰侯（43），睟本於宣多（44），自賀吐（45）。更氏曰竇，睟本於廣國（46），自沒鹿回（47）。
（43）更氏，更改姓氏。
（44）睟本於宣多，自稱源於宣多。宣多，侯宣多，春秋鄭國大夫。其後以侯為氏。又，晉侯緡之後，也以侯為氏。夏後氏之裔，封於侯（今山東武城西南），“子孫以為氏”（《姓氏考略》）。睟（to托），委托，托付。
（45）賀吐，北魏姓。《姓氏考略》“魏孝武賜侯植為賀吐氏。”
（46）廣國，竇廣國。西漢大臣，封章武侯。據《風俗通義》，夏帝相時，發生有窮氏政變，他懷孕的妃子有仍氏，從宮牆孔穴（“竇”）處逃出，後生少康，子孫以竇為氏。
（47）沒鹿回，據《姓纂》，漢大臣竇武被誅，其後人投奔鮮卑拓跋部，為沒鹿回部大人，賜姓紇豆陵氏，魏孝文帝時改為竇氏。
鮑氏著者，於漢有宣（48），在齊曰叔牙（49）；竊之者自俟力伐（50）。寇氏在漢，恂最卓犖（51），為大官，本蘇忿生為周司寇（52），後以官氏，竊之者自若口引（53）。羽之頡（54），為大夫於鄭，竊之者自羽弗（55）。連之稱（56），齊臣也，竊之者自是連（57）。費之長房（58），在漢為方士，禕於蜀執國兵秉（59），一曰自大費至紂臣費仲（60），亦曰自夏禹出於江夏（61），一曰魯季孫後也（62）；竊之者自費連（63）。田千秋者（64），以乘小車稱車丞相，子孫氏之；竊之者自車（65）。黃帝之師，或曰封钜者，實受族曰封（66）；竊之者自是賁（67）。雲敞（68），或曰祝融後也（69），又曰縉睠氏者（70），受族曰睠，竊之者自宥連（71）。
（48）於漢有宣，指西漢大臣鮑宣。渤海高城（今河北鹽山東南）人。哀帝時為諫議大夫，曾上書抨擊時政。王莽執政時，被迫自殺。
（49）在齊曰叔牙，指春秋時齊國大夫鮑叔牙，以知人著稱。曾推舉管仲為齊國宰相。
（50）竊之者自俟力伐，指俟力伐氏改姓為鮑氏。《魏書·官氏誌》：“俟力伐氏，後改鮑氏。”竊之，此指盜用姓氏。
（51）恂，指東漢大臣寇恂。世為地方豪強，曆任潁川、汝南太守，封雍奴侯。
（52）本蘇忿生為周司寇《元和姓纂》“寇：蘇忿生為周司寇，子孫以官氏焉。”又，衛康叔為周司寇，其子孫以官為氏，也稱寇。
（53）竊之者自若口引《魏書·官氏誌》“若口引氏，後改為寇氏。”
（54）羽之頡，羽頡。春秋時鄭國人。《姓纂》：“羽：《大傳》鄭大夫公孫揮之後（揮）生羽頡，漢有俠士羽公。”
（55）竊之者自羽弗《魏書·官氏誌》“羽弗氏，後改為羽氏。”
（56）連之稱，連稱。春秋齊國大臣。據《姓氏考略》，連姓“出自陸終三子惠連之後”。又，春秋楚國連尹、連敖，均為官名，其後遂以官為氏。
（57）竊之者自是連《魏書·官氏誌》“是連氏，後改為連氏。”
（58）費之長房，指東漢方士費長房。汝南（治所在今河南平輿北）人。
傳說從賣藥翁壺公入山修道，得一符，能主地上鬼神。後失其符，為眾鬼所殺。見《後漢書·方士列傳》。
（59）禕，費禕。字文偉，三國江夏縣（今河南羅山西南）人。初任蜀漢黃門侍郎，為諸葛亮所重。繼蔣琬執政，任大將軍，錄尚書事。
後為魏降人郭循刺死。
（60）大費，即伯益，一作伯翳。古代嬴姓各族的祖先。相傳善於畜牧和狩獵，被舜任為虞。參見《序種姓上》第十七注（336）。自大費至紂臣費仲，這裏意謂費姓來自大費及紂幸臣費仲。
（61）亦曰自夏禹出於江夏《元和姓纂》“費：夏禹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