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曆洪夏四年十一月廿一,二更,玉府。
“諸位大人,如此,便說定了。”右司郎中玉謙和壓著嗓子,掃視了一圈麵前的眾人。“此次聯合上諫勢必掀起朝堂波瀾,天下動蕩,萬莫提前走漏了風聲。我等拳拳報國之心,絕不可讓閹黨阻了勢頭!”
“明日進諫之事,卻是委屈安大人了。”翰林士田修邈滿臉憤慨咬牙切齒,忽然抓住身邊安蘊湮的手。“安大人,您牽頭討伐閹黨上疏血諫,為保江山社稷,天下必不會忘記您所做出的貢獻!”
...老兄,有話好說,你能否先鬆開這雙鹹豬手。
“田大人,您言重了。”安蘊湮一臉謙遜,另一手輕擺,暗中用力將左手從田修邈緊攥著的手中拽出來,刷的握成拳頭高舉過頭。“不過血諫,為保我洪夏江山,社稷穩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死而後已!!!”
......
大荒曆洪夏四年十一月廿二,辰時三刻,司禮監。
“涼司公,翰林學士承旨安蘊湮安大人求見。”
“...讓進來。”
“是。”
厚重的門簾被掀起又放下,官靴踩在地上帶起的腳步聲順著聲聲生硬的請安問好一步步靠近,隨著桌案前不遠處暖閣房門輕啟的聲音,最終停落。涼鈺遷批完案上奏折的最後一字,將其攤開擱在桌角晾幹墨跡,這才慢悠悠抬頭抬起頭。
“安大人,別來無恙。”
“涼司公,不知有何指教。”安蘊湮生硬的彎了彎腰,權當行禮了。她雙手攏在官服中,微揚著下巴,視線輕蔑。
“指教不敢當,隻是想關心關心安大人。”涼鈺遷一襲深紫長袍滾著暗紋,薄玉質的腰封鬆鬆的圈在腰上纏了兩圈,驥頭的穗子堪堪垂下,宮紗帽端端正正的扣在烏發之上,在宮燈下映出些朦朧的光暈,修長的手指無意識捋了捋鬢角,薄唇掛起個刻薄的印子。“今日早朝安大人在朝堂之上以命血諫,不知現下...身子可恢複幾分了?”
“雲芝並無大礙,不勞涼司公記掛。”安蘊湮直直頂著涼鈺遷的視線瞪回去,頭揚的都能看見鼻孔了。
“哦?”他挑起半邊眉頭,聲音冷下去。“既然安大人已無恙,那我們可以樁樁件件,好好清算一下了。”涼鈺遷站起身緩緩踱到安蘊湮身邊,半彎下腰,高瘦的身子全然把她罩在影子裏,細長的眉角下沉,唇角扭曲。半晌,他迸出聲陰笑,朝兩旁隨侍的寺人揮揮手,幾人安靜的魚貫而出,輕闔上了門。
“說罷,你想同我清算什麼。”安蘊湮咬著牙仰頭看他,一臉桀驁。
“......”涼鈺遷並未搭話,隻是微彎著腰身湊在她麵前,視線晦暗。屋中一片死寂,門外換職的龍武衛踩著初雪而過,齊刷的腳步聲順著窗縫傳入;一旁的宮燈燈花晃動,紅燭爆出一聲輕響。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伸出隻修長瓷白的手攫住安蘊湮的下頜,在她額上紅腫的傷口上烙下個輕吻。
“同你算算,這般傷了我的寶物,你合該賠我多少。”涼鈺遷輕歎口氣,低喃著製住終於忍不住破功笑著捶他的安蘊湮,又在她唇畔輕觸。
“好玩?”
“自然好玩!”安蘊湮嗤嗤笑著,從懷裏掏出份聯名上疏的名單給他。“喏,名單。中書省供職那幾個老狐狸,隻挑了幾個你不敢動的老家夥還有我的名字寫在諫上了,這是所有與會者的名單,你看著敲打吧。”涼鈺遷接過名單大略一掃,點點頭將之三疊,擱在燭火上付之一炬,接著迅速走回安蘊湮身邊摟住她,將下巴擱在她顱頂緩慢的磨蹭,像隻累極慵懶的老貓。
安蘊湮笑嘻嘻的回摟住他,伸手捏了捏他那張漂亮的臉皮。“這次事挺大,中書省幾個大權都參與了,你看著捏吧;最後一次集會的時候都督府的兩個女官沒有到場,最好好好查查;翰林的幾個筆杆子就別動了,他們就是說話難聽點,沒甚麼的。對了,想不想知道這些家夥怎麼叫你的?”她抖著肩埋首在他懷裏,聲音忍俊不已。“不堪入耳哦~這群文官罵人可真是花樣百出,嘖嘖,真不愧——”
“雲芝。”涼鈺遷按耐不住,皺著眉打斷她,聲線陰沉。“不準再提其他男子。”
“....噗。”
安蘊湮眨眨雙眸,噴笑出聲。“好好好,便依你,不提不提。”
語畢她自然而然伸出雙手攬住涼鈺遷的頸項,任他將自己打橫抱起放到裏間的床榻之上,端坐在床沿撐著雙手微揚起頭,乖乖的讓涼鈺遷給她解了外麵的朝服,又半跪下身小心的給她去了靴,隨即縮到裏麵擁著寢具,看他脫下行頭將二人的罩服疊好擱在一處,躺下將她摟進懷裏。
“...可,用晚膳了麼。”涼鈺遷修長的五指插在她發間緩慢的梳理著,嗓音柔軟的好似拂麵的輕紗。
“還沒。”安蘊湮打了個哈欠,微仰頭看他。
“我叫人起個桌?”他身子輕抬,說著便要去外間喚人,卻被安蘊湮嗤了一聲摁回,翻身壓到他身上。“起什麼呀?外頭寺人站著呢,咱倆在屋裏‘算帳’,結果自家司公一開房門:‘那個誰,安大人餓了,起個桌。我倆吃完了繼續整。’你覺得合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