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得意,石勒並沒有忘乎所以,而是始終保持一份謙虛謹慎。後趙建立之初,石勒衣錦還鄉,“親與鄉老齒坐歡飲,語及平生”,按年齡大小與老鄉們坐在一起喝酒嘮家常,絲毫沒有架子。石勒曾和鄰居李陽爭麻池而“迭相驅擊”,石勒回鄉,李陽故意躲著他,石勒一句“孤往日厭卿老拳,卿亦飽孤毒手”盡釋前嫌,並拜李陽為參軍都尉。為了檢驗守城將士是否恪盡職守,是否貪贓枉法,石勒曾夜間微服私行,“齎繒帛金銀以賂門者求出”,不料被守門將士王假拿下,“欲收捕之”(《晉書石勒載記》),直到石勒的侍從趕來才收場。這種做法類似於時下的暗訪,雖然有引誘的成分,但從這件事上可以看到石勒謹慎的一麵。
石勒雖為胡人,但對漢人較寬仁。建國後,他嚴禁胡人“侮易衣冠華族”。有一次,漢臣樊垣入宮時“衣冠弊壞”,石勒問其故,樊垣稱剛剛“遭羯賊無道,資財蕩盡”所致。石勒“諱胡”,更諱“羯賊”,樊垣一時氣憤,竟忘了石勒就是“羯賊”之首,嚇得連連叩頭。石勒非但沒生氣,反而陪笑道歉說“羯賊乃爾暴掠邪!今當相償耳”,並“賜車馬衣服裝錢三百萬”。胡人喜歡喝酒,耗費了大量糧食,石勒以“百姓始複業,資儲未豐”為由,下令“製禁釀,郊祀宗廟皆以醴酒”,結果“數年無複釀者”。中原地區經過數十年的戰火,人口稀少,誰家生了多胞胎男孩,石勒則予以獎勵,並派專人去伺候,“堂陽人陳豬妻一產三男,賜其衣帛廩食,乳婢一口,複三歲勿事”(《晉書石勒載記》),這在曆史上也是比較罕見的。
石勒對後世影響最大的施政,莫過於創立“考試”製度,規定“郡國立學官,每郡置博士祭酒二人,弟子百五十人,三考修成,顯升台府”,學員要經過三次考試才能畢業,以此來培養國家後備幹部。這種“三考修成”的辦法,成為鄉試、會試、廷試的前身。可以說,中國的科舉製度的萌芽階段,正是石勒埋的種,澆的水。除了大力發展教育,石勒本人也很注重學習。石勒不識字,不能看書,所以他選擇了一種捷徑--聽人念書,“勒雖不學,好使諸生讀書而聽之”。有一次,石勒聽人讀《漢書》,聽到酈食其勸劉邦立六國後人時大驚,說這樣何以能統一天下!聽到張良勸阻後,才說道“賴有此耳”,幸虧有張良在。石勒雖然沒文化,但談論古今得失時卻很有見解,以至於“聞者莫不悅服”(《資治通鑒》)。
石勒是一個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但凡政治家,晚年總喜歡對自己的功過作一番評論,或與前代皇帝做比較。後趙建平三年(332),石勒設宴招待高句麗、宇文屋孤的使臣。喝到高興時,石勒問近臣徐光:“你看,我能和前代哪個皇帝相提並論?”徐光回答說:“陛下您比劉邦強,僅次於黃帝。”石勒說:“人應該有自知之明,你說的太過了。我若見到劉邦,定會向他俯首稱臣。若與劉秀同代,當與他並驅於中原,未知鹿死誰手。我的本事,在劉邦之下,劉秀之上。”一句話,讓群臣敬佩地“皆頓首稱萬歲”。石勒執政期間,嚴於律己,知錯就改,並多次鼓勵臣屬直言勇諫。因此,終石勒一朝,政治清明,民心歸附,遂成“朝臣謁見,忠言競進”(《晉書石勒載記》)之風,出現了魏晉以來少見的新氣象。
後趙建平四年(333)六月,石勒一病不起。為了不打擾百姓,石勒遺令:“三日而葬,內外百僚既葬除服,無禁婚娶、祭祀、飲酒、食肉,征鎮牧守不得輒離所司以奔喪,斂以時服,載以常車,無藏金寶,無內器玩”(《晉書石勒載記》),如此恤民之君在曆史上是少有的。七月,石勒病逝,在位十五年,享年六十歲,廟號高祖。三百年後,房玄齡在編著《晉史》時高度評價石勒當國:“鄰敵懼威而獻款,絕域承風而納貢”,即使古代最善於治國的國君,也未必能超過石勒!作為開國皇帝,石勒難免會有“凶殘”的一麵,但總體來說不愧為“一時傑也”。往事越千年,這些評價在今天看來仍是比較客觀公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