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無心的。”她小聲說,更像在輕輕歎氣。
她這樣說話的時候,兩眼一直低垂著,他甚至可看見,兩排纖弱的睫毛在微微戰栗,他於是自然而然地勾起她的下巴,“你這是什麼態度,可憐我?”他斜著嘴角,譏誚的意味明顯,過了幾秒,又似乎全不在意般說道,“可憐我是小老婆生的?”
林玥被迫與他對視,眼底浮現出短暫的柔軟,卻不比一句話更長,“我有什麼資格可憐你,像你這種人就算身世再複雜也比我們小老百姓累死累活地討飯吃要幸福百倍。”
摁住她下巴的二指陡然使力,林玥皺眉,下意識地偏頭想要擺脫,他卻抓住她的腕帶進了會議室,她似乎轉了一圈,背部略撞上門板,前方是他,他依然捏著她的下巴,在他麵前,她一直是渺小的,此時此刻也不例外,他逆光投下的陰影將她整個罩住,她唯一能感知的,隻是他眼底晦暗不明的惑人光華,他越來越逼近她,差之毫厘的時候,她甚至能感到他灼熱的氣息噴薄進麵部細微的毛孔,而自己的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他卻仿佛樂見於此,眸底閃過些細碎的微光,益發肆無忌憚地進犯,在他的唇即將落下的瞬間,林玥突然喊道,“煜城!”
令她詫異的是,席煜城並不多加刁難,便應聲放開了她,他走出兩步,又回頭看她,露出一臉無謂的表情,“你還是不經嚇。”
“我本來就不經嚇。”她似乎帶點賭氣又理直氣壯地說,兩頰紅潮未褪,他卻不期然低笑出聲,林玥用眼角的餘光瞄他,她想,他真是個古怪的人,一開始似乎想捉弄自己,而那樣不加修飾的笑,卻如同雨後初霽的陽光,幹淨純粹。
他甚感無力地是,明知她背叛過自己,他卻仍舊輕而易舉便受她蠱惑,從最初的開始,到結束的後來,從未改變,曾經他以為,隻要他喜歡她,她同樣會愛上自己,現在想來,他們都是一樣執著的人,唯一不同的是,他執著於她,她執著地卻是另一個人。
林玥咳嗽了兩聲兒,“那個,企劃案我跟王經理討論過了,他說已經達到了貴公司的要求,隻是要席總親自裁決。”
席煜城唔了聲兒,半抵著桌棱仿佛不甚在意地點了支煙。
“那我走了。”說話的同時她便真的轉身欲走。
“我說過讓你走麼?”林玥不禁感到吃驚,這樣帶點孩子氣般蠻橫不講理的話竟然是出自席煜城之口。
林玥隔著煙霧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甚感無力地說,“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再續舊情。”他戲謔道,對於她的背叛,他至今仍是無法釋懷,但他又放不下,他不清楚自己對她到底是怎樣的心態,他沒辦法說服自己原諒她,他隻是想看她處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他便安然了。
林玥哼了聲兒,“開始的時候,也許隻是你無意間的舉動,卻關聯到了我,而我的反應恰好取悅了你,於是你覺得這個玩具不錯,反複逗弄,然後淡在局外,略有興味地看我的反應,終於有一天,我耗盡了所有你對於我的新鮮感,於是我再也取悅不了你,不用你趕,我識相地先離開了你,兩年後再見,林玥變了,你發現她身上似乎又有了你感興趣的某些特質,所以你再次順從自己的心意毫不顧忌地招惹她,你自私,從頭到尾,你隻把自己的感受當感受,而我,由始至終,一直是那個完完全全被你忽略的人。”
“這就是同居一年,分開兩年,你對我所下的結論?”他以為他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付出感情,每當半夜醒來,發現有一個人睡在自己旁邊,睡顏恬靜,呼吸勻稱,他每每感到心窩處汩汩湧出熱流,舒緩而細密地,浸入四肢百骸,每當這個時候,他想,這大約是愛吧。而原來在她眼裏,他的付出卻一文不值。
林玥訕笑道,“噢,我還應該感到慶幸,我讓你對我的興趣保持了一年,容我驕傲地揣測,我應該是僅僅屈居於方妙歌之後穩獲亞軍的不二人選吧?”
“不要事事都扯上她,她至少對我坦誠。”他說,用那樣輕忽的態度。
她最無法容忍的,一如兩年前,他在自己身邊,卻一再地維護另一個女人,說她有多好,比林玥還好,隻是這樣一句簡單的話,卻實實在在地激怒了她,“她方妙歌樣樣都好,她就是天使,完美得冒泡,她唯一不幸地隻是愛上了你席煜城,你從來不相信感情,也從來心安理得地接受別人的愛,你不懂付出,你根本配不上她那麼愛你。”說完她便拉開會議室的大門跨了出去,方才跨出半步又叫他扯了回來,力道之大,以至於旋回的時候,她結結實實地撞進了他的胸膛。
他順勢將她箍緊,箍得她骨頭都疼,她咬著唇努力承受,卻聽見他說,“為什麼你還能那樣理直氣壯,你欠了我,林玥,你欠了我。”他的呼吸打在耳畔,濃重而沉濁,她卻仿佛如遭雷擊,他口口聲聲地控訴,她欠了他,她卻想問,她欠了他什麼?她一直在付出,直到再沒有什麼可付出了,她便轉身離開,不成為他的負累,她想不通,她這樣對他,還有什麼好欠的,於是她便真的問他,“我到底欠了你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