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行者連忙又辯解說,“其實是老君做的。”
“誰管你是也不是?”三藏冷笑一聲,“而今隻是念咒罷了。”
“師父莫念,莫念!俺老孫其實另有計較。”
“怎不早說?”
那時候,恰有一陣春風過處,吹得唐三藏的袈裟在風裏飛舞,吹得錫杖頭的環佩在風裏叮當。三藏卻不曾發現那風裏的異樣,還曾這樣讚歎說:“真好風也。”
“好是好,可惜不中用。”行者又說。
雖不中用,那風已捎去了一行四人的消息,隨之驚動了此間的一個怪物。
於是,還是和從前一樣,師徒幾個的磨難又如約而至了。
那怪物化身一個消瘦的人形,頂著花白的頭發,身著一襲寬大的白袍,峨冠博帶,恰是一個道人的模樣。
道人挨著一棵杏樹坐下,那杏樹又挨著一塊巨石。那巨石也不知是金,是銅,古樸的形狀,自在日下閃著微光;一麵上又如刀削一般,因此而成石壁,那道人又麵壁坐著,壁上的一處光滑如鏡。日下風中,鏡子裏返照出一片鮮活的春光,也映出了道人的影子。
時為正午。
那杏樹自在日下風中招搖,那樹的每一片葉子都在陽光下閃耀,葉子又篩下來許多細碎的光影,搖曳在道人蒼白而憔悴的臉上。
這時,道人笑了一聲:“嘻!”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跟著笑聲搖晃起來,甚而還如老舊的椅子一般,發出‘咯吱’的、類似於骨骼摩擦的響聲。
便有一個人聲問道:“你笑什麼?”
聽來是個女子。那種悅耳清透,似乎還有一些稚氣,幾乎還是個孩子。那樹下卻隻見道人一個,並不見什麼女子的身影。
“有人來啦,”道人說。隻是他笑時用力,此時說話卻又顯得有氣無力了。
“莫非是他?”女子的聲音似乎含著迫切,若人也如聲音這般美好,一定是個美人了。
“誰又知道?”道人說。“你呀,總要等我算過了才好。”
“那你還等什麼?”女子又催促說。
“隻是有些為難,為難。”
“為難什麼?”
道人先是伸手入懷,在袍子裏好一陣的鼓搗,之後才又攤開一雙瘦骨嶙峋的手說:“你看,我的卜錢沒了。”
“錢呢?”
“剛才想起來了,”道人說,“前幾日往那國中賞花去了。”
“又去賞花?這嶺上一片姹紫嫣紅,你還看它不夠嗎?”
“嘻!”道人又笑了一聲。“可是,無論有多麼美好,卻又哪裏比得上我的?”
女子說:“或者,你將她植來此間罷了。”
“那卻是萬萬不可的。”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煩心事,道人苦笑一聲,又搖搖頭說:“何況,已是到了分別的時刻。”
“那也罷了。”女子的聲音也透出一絲苦澀。“隻是既然算不了,你就不會走過去看一眼?”
道人卻又不以為然了。“看什麼?”他問,“想我堂堂‘術’字門人,難道沒了卜錢就不會算卦了?”
“什麼?你,你——”女子的呼吸居然有些急促,連聲音也顫抖了。“你莫非是要用傳說中‘術’字門人的終極絕學‘掐指一算’嗎?”
“嘻!”道人又發一聲冷笑:“哪裏又需要動用那種力量呢?”
“那你怎麼算?”
“怕什麼?沒有卜錢,我還有石頭。”
說著,不知從哪裏摸出來幾塊石頭,道人隨手灑在膝前的地上。
“還記得麼?”道人微微一笑,“他從前就是這麼教我的——”
可是那時候,什麼‘術’字、長生,他卻看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