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近一點,那山就成了樹。
一個聲音道:“從未見過這般大的樹哩。”
一個道:“大雖大,其實不中用。”
“怎麼不中用?”
“因為不能飛。”
“樹也能飛?姐姐呀,我讀的書少,你可不要騙我。”
那姐姐就笑起來:“原是不能,能飛的是鳥。”
天際一片椋鳥如雪。
妹妹嗔道:“不能你還說?”
姐姐道:“原是不能,不過後來又能了。”
“又是為何?”
“因為有條魚,他先飛了。”
妹妹喜道:“原來是他!”
椋鳥聚散變幻,時為魚,時為鳥。
“誰說不是?”
“可是姐姐呀,他跟樹又有什麼關係?”
姐姐道:“其實有個故事。”
妹妹遂掩口笑道:“我知道了,必又是姐姐杜撰無疑!”
“你怎知是杜撰?”
“莫非不是?”
“我也是聽人說的。”
“誰說的?”
“我聽鳥說的。”
“什麼鳥?”
“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我還不能見,不能說,但是可以聽,可以感覺。那時候蓮花還未出生。”
妹妹大笑:“果然是杜撰!”
“你要聽嗎?”
“怎麼不要?最愛聽姐姐講故事。”
馬蹄遝遝,馬車吱呀,駕車的老叟正在打盹,身後一隻素手隨之放下了車簾。無數的人頭攢動,擾的車外塵囂,車內卻是一雙玉人,一個白衣,一個紅衣,嬉笑嫣然。
紅衣道:“姐姐,鳥兒是怎麼說的?”
白衣道:“鳥兒說: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紅衣笑:“白玫姐姐又來小看人啦!紅玫雖然不愛讀書,可也知道是莊子說的。”
白玫道:“莊子還說了什麼?”
紅玫道:“莊子還說: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
“你看,即便是莊子說的,也有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事哩。”
“這——”紅玫卻啞然了,又道,“鳥兒還說了什麼?”
鳥還說,鵬之背,亦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紅玫道:“也是莊子說的!”
鳥還說,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大鵬,是鳥也,海運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也是莊子說的。”
“還說你讀的書少!”
“可那是莊子呀,妹妹隻讀莊子哩。”
“好吧,我記得了。”
“記得什麼?”
“這不是重點。”
“說重點。”
鳥還說,南冥有樹,名字叫椿的,鳥就住在那裏。
鳥還說,椿之大亦不知其幾千裏也,其幹如天柱,冠若垂天之雲,鳥一生都住在那裏。
“莫非是‘燕雀’?”
“這也不是重點。”
鳥還說,椿之年,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椿之歲,也不知有幾萬年了,見過他的都叫他冥靈。
“還能壽與天齊不成?”
“這也不是重點。”
“說重點。”
你還說,大鵬徙於南冥,而棲於椿。
“怎麼會?莊子何嚐說過?”
“嘻嘻,跟你說了是鳥說的。”
鳥還說,忽一日,有一道人禦空而來,降臨於冥靈之上,乃與大鵬相會。
“卻是誰?”
鳥說,道人卻自稱無名亦無姓哩。因為早在沒有語言之前,道人就存在了,自有語言之後,道人卻不存在了。因此道人就是道人,無人可以為他命名,他也就不需要一個名字了。
鳥說,道人乃與大鵬坐而論道。
“論甚道來?”
“便是論‘道’。”
鳥說,那夜明月皓皎如玉盤,道人乃與大鵬相對坐於月下,陪著的還有一個童子。
“什麼童子?”
“便是冥靈。”
大鵬人形挺拔,雄姿英發,雙目如電亦如劍,朗聲吐蓮花:“我聽聞道化陰陽以演太極,故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後有混沌。混沌既相離,而後有天地,天地又因陰陽而不斷變化,因而生生不息。因此道是開始,道是一切的起源,但又永不終結,因為道一直都在。這應該就是道了吧?”
白玫點頭稱是:“似乎也曾在哪裏讀過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