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頭顱(1 / 2)

槍聲響起的時候,狼,在我耳邊的喘息停頓了一秒。

狼,抬起頭來,鮮血順著獠牙滴落在我臉上,怎麼也會這樣的滾燙?可是身體裏的血卻從來不是這樣。

狼,背上的鬃毛再次直豎起來,一陣齜牙咧嘴,向著槍響的地方低吼一聲,隨之卻又回過頭來,依舊把獠牙紮進了江流兒的胸膛。

突然又後悔起來,似乎還有別的辦法,可是之前怎麼沒想到呢?我為什麼沒有跪在地上,給這畜生磕幾個響頭,同時大聲地求饒呢?從前倒是很習慣這樣。

而不是選擇這樣死亡。

直到,直到感受到了你的撫摸,母親啊,一身雪白的母親,我想你來得太晚了,我已經失去了我的心髒。我還失去了什麼?那畜生臨走的時候甚至還徹底咬斷了我的脖子,我猜它本是想連我的頭顱也一並帶走。又或者這頭顱才是它真正想要的。

它要的是我。

而我終於又看見你了,母親,我看見你落下雙膝,跪坐在我身旁,你那幹癟的雙手在我身上不住地顫抖,卻怎麼也找不到方向。

你碰碰那裏,又摸摸這裏,你捧起這浴血的頭顱,卻不知為何又放下了?

母親,你的殘忍讓我難過,母親,你為什麼不擁抱我?母親,如果你的手無處安放,何不抱緊我?

母親啊,如果是在另外的時候,你的滿頭白發總是對我的巨大傷害,但此刻我卻顧不得了,連同你那渾濁的淚水我也顧不得了,因為我真的有點疼啊。

我尤其惦記著我的心髒,當那槍聲響起時,我還聽得見它的轟鳴,那緊迫的心響依然還像夏日裏風雨的呼嘯,那聒噪甚至像是山裏奔騰的春潮,像睡夢裏野馬的蹦跳,母親,那甚至像你此刻的哭號——

但此刻,你從前給我的冷眼也比不上它的殘忍,它徹底地消失了,棄我而去了,我已經永遠地失去它了。

隻有靈魂卻還依舊在我腦海裏晃蕩,或者恰恰相反。我是說如果真像您信仰的那樣,靈魂真的存在的話。

我的身體正在死去,來自頭顱的感覺卻愈見清晰,這一切不會是幻覺吧?

我卻不能說話,發不出任何聲音,無法回應你,也就無法安慰你,隻有眼淚,母親,江流兒還流淌著和您一樣的眼淚啊。

除此之外,他也感到那麼羞愧,母親,是否連這結局也會讓你無地自容呢?就像他從前有過的糟糕處境,也曾一樣令你感到難堪吧?

而在你的眼中,母親,在哭紅了的淚眼中,我甚至又看到了哪個自私的我,懦弱的我,如同從前殘忍而又冷漠的我,而今沾滿鮮血的肮髒的我,涕淚橫流的無助的我。在你眼中的我,足可厭惡的,而今再也無法挽回的我。

這又是第幾次了?

而你,母親,你老了,你老了——日漸衰老的女神,早已是我心裏的一個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