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愛情記(1 / 1)

其實我常常不能夠想出戀愛的樣子。在它到來或離開的刹那,我渾然不覺。一向,我認為自己笨。但否認已經笨到了這個份上。但事實證明,即便如此,我仍然給自己留了麵子。在遇見柯蓉之前,我隻有幾次若有若無的情感經曆——後來我說不清楚是怎樣離開的——結果總是草率而心慌。這樣的經曆造成我人生中的一部分傷感。其實這樣的傷感比比皆是。我以為。曾經。現在我這樣以為就不對了——我對他們保持了由衷的敬意和好奇——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他們總是先我一步找到生命中的幸福。對這樣的事情,我可能無動於衷,過去是——我想我麻木的時間太長了。是那種把自己封閉起來的麻木。那種感覺難受而奇特。

柯蓉在的那一夜。她後來離開的一些夜晚,以及她此後又回來。這段時間的深處是我對自己的迷惑。或者對柯蓉的迷惑。我寫文章的時候看到了自己心靈的底線。我想我自己想的曾經比現在想說的更多,好多時刻我輾轉反側——我害怕自己變成這樣子的。但當時我無法,眼睜睜地看著那麼多失眠的蟲子鑽進我的身體裏去。說出這些,我心靈中的痛開始彌漫開來。這種痛應該指給我生活的許多秘境,但事實上沒有。

柯蓉醒來的時候我還在睡著。我想我是太疲憊了。她的疼痛給我造成一種錯覺。我覺著我應該保持清醒來記住她夜裏的疼痛。痛死我了。她說。她的牙齒使勁咬著自己的下嘴唇。

你不要離開我啊。

她那麼大聲。

我應該怎麼稱呼她呢?我的眼前總是突兀地閃現她的樣子。她的聲音和色彩。曾經,我寄希望於我自己。但每一天,她如此固執地走近我——我總是不能夠自主。這樣的事情幾乎很少發生。我不熟悉它。

有一天夜裏,我睡得很晚,進入睡眠時,大約在淩晨三點左右,但不到六點的時候又醒來了。是曙色將臨的時分,天色仍然混沌。我醒來,並且不能夠再睡過去。那夜裏我做夢了。事後隱隱約約地記起那夢的始末。此刻我已經複述不出來了——但我知道那一刻的自己仿佛是個孩子一樣地想哭起來。夢中她仿佛又喝酒了,並且似乎決意要離開。我不曾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她不說。我也不願意繼續問她。但我知道自己開始真正在乎她了。以前不是。我想,我大約沒有這樣真正地在乎一個女孩子。怎麼說呢?那時候我可能想過自己會一個人走很久。後來我體會著人世的孤單,把自己的文字寫成了另外一種樣子。有許多人告訴我他們閱讀時的壓抑感。她也是。她說,讀它們的時候她差不多要哭出來。我相信她說的是真的。這樣的時候我的心裏有一絲不安。我不想讓她為此而難受起來。我知道自己在文字的領空裏幾乎已經麻木,在許多傷感的文字中進出自如。但她不會是這樣。

更多的時候她是快樂的。在走近她之前,我沒有過分看出她肚子裏的心事。為此我對自己不滿。我能感覺自己的蠢笨帶給她的或多或少的傷害。多數時候是這樣。但我喜歡她的快樂。這快樂是能夠傳染的。我發現自己迷戀她的笑容和坦蕩的少女的樣子。我尤其喜歡她或嗔或怒的神色,那時候的她讓我感覺到人生的美好。我想,大約就是這樣子的。生命是陽光下開放的花兒。為什麼不是呢?她靜靜地走著,或者睜著大眼睛望你,她在一些時候的迷惑,她的小小尷尬——都在我的心裏駐紮下來。我知道我所在乎的是這些。因此我覺得她在把她自己的心事慢慢地傳遞。在她迷惑和尷尬的時候我開始不安。但我無法清楚地說出來。事後她差不多高興了,我覺得放鬆而快樂。

我想,這大約是愛情了。她想是嗎?對我而言,愛情的力量比時光更久長。因為我對這些難以忘懷。一個人的時候,工作的間隙偷悄悄地想她,即使在酒席間也會突然走神。在出租車上的時候想到往事,對著一張報紙反反複複地看。怕給她打電話。害怕她埋怨我對一些事情的疏忽。她會這樣子嗎?事實上她沒有。但我總是不能夠安靜下來。每一天,除了工作和寫作的時候,都免不了與她相對著,用心說話。看到她情緒上的一點點小小變化就感覺自己的不對勁。

我無法解釋。如果它是真正的愛情的話,我覺得自己已經陷進了大半。並且還在無可救藥地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