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柯蓉的哭使我心煩意亂(1 / 1)

《都市新報》一直處在動蕩之中。由於缺乏大的投資,所以報紙本身有諸多限製。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當時在副刊部做編輯,工作還算清閑。最起碼在時間方麵可以保留足夠的個人空間。你一定知道那種事情,我甚至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地對付自己的工作。所以閑置下來的時光我通常就不知道做什麼好了。剛開始我希望能夠在談情說愛中找到樂趣,但事實上恰恰因為如此我才更覺著自己的生活如同一團亂麻。我有時能夠看到自己失控的情緒在晝與夜的交替轉換中移動到一個我所不曾到達的方向。

有一天柯蓉回來時我已經睡下了。她推醒我,問我今天幹什麼了?我想了想,覺得有些惱火。

你問這個幹嘛?再說,我不一定記得那麼多。我並沒有特別想拒絕回答她。隻是忽然想到這樣不好。我生活的規律似乎被打亂了。柯蓉沒有注意到我的神色變化,她去了衛生間,隔了一陣出來時她長長的頭發都束起來了。她的後腦勺上盤了一堆頭發,這時候看起來像個婦人了。

她轉身從櫃子裏取出幾樣東西,然後她告訴我說,我可能會換一個單位。說完她甚至朝我做一個鬼臉。

我不說話。盯著她看了一陣。她的麵孔在燈光下顯示出我所沒有意識到的那一麵。她靜靜的,似乎心裏全無事情。我開始認定她會慢慢同我說起,隔了一陣我不這樣想了。因為柯蓉的樣子看上去忽然不再鎮靜。但她背對我轉過身子,然後她低聲抽泣起來。我被她弄得不知所措。其實我可以靠近她一步,然後我的手臂自然地搭上她的肩,她可能會拒絕,在這之後呢?她可能就會鑽進我的懷裏,然後我們會彼此對視著。那樣我就應該知道她的事情。可我不敢保證肯定是這樣。這樣的等待有一種焦灼和新鮮感。她從前也有過這種情形。通常我不用怎麼去想就去做了。譬如親吻她並且把她抱到床上去。她也漸漸習慣如此,可太多次的重複像一種平淡到極點的遊戲。我覺得這一次自己有些緊張,甚至沒有多想我就把心裏那隻伸出去的手臂收回來。

柯蓉的哭使我心煩意亂。我想現在是什麼時候了?窗外有月光和星辰。透過窗簾我可以看到外麵的天色灰白幽深。許多天前她住進來的一幕慢慢浮上我的腦海。那時她那麼無助,她對我說希望自己的生活慢慢安定下來。在此之前我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使她相信我是真正在意這些的。她看著我把她的東西搬進來的時候有一點點疑惑。那天晚上她不讓我碰她。她一個人縮在被子裏,用一種防範的姿勢把自己抱緊。第二天上午醒來時她朝我羞澀地一笑。從那天開始我覺得自己的心悄悄收攏。

我把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扯緊了些。這些日子我似乎已經習慣她的一切,習慣了聽半夜裏她的呼吸和她有時候對我的耳語。我們摟抱著像進入死亡一樣走入夢鄉。她在夜裏總是安靜之極。有時她還是會對我說,想她父親了。但她從來拒絕真正說起那些往事。她後來隻是告訴我她父親徹底離去的時候她十八歲了。

那一天晚上我們都覺得奇怪。柯蓉在哭完之後端來一盆水。她坐到床沿上來。我似乎感覺到她用手碰了我一下。我裝著自己已經睡著。後來她歎了口氣。偶爾我睜開眼睛看她。她沉思的樣子又使她恢複到以前的狀態。許久,她保持這種姿勢不動。我拉了一下她的衣襟,她像受驚似的回頭看我。

你騙我。你這個人,討厭死了。

她臉上有種潮紅開始浮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聲音和這種神色會同時使她變成另一個人。我把她拉進被子裏的時候她喃喃著說,我以為我們該結束了。我還以為我們該結束了。

我用嘴堵上她的嘴。我想,真是個傻孩子。她在我的撫摸中睡去。她的手臂搭在我的肩頭,我借著月光,看到了她額上的一顆紅痣。在白晝裏它近乎隱藏起來,但現在它靜靜地長在那兒,有那麼片刻,我甚至覺著它鮮豔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