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瓜洲城四妹無蹤影 淨心庵避雨遇親人(1 / 3)

俗話說: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且說賈寶玉,蔣玉函二人出了京東郊紫檀堡,一路上先車後船,順風順水,不一日來到了瓜洲城外長江渡口,看官,這瓜洲乃曆代古渡。地處長江北岸,對岸與鎮江府隔江相望。北有水路運河直通揚州,瓜洲自古乃水路要衝。城池雖不大,卻也方正整齊。城內三街六巷樓台館所,多展顯江南風貌,倒是個繁華熱鬧去處。寶函二人在古渡口下船,好在這渡口離城池不遠,二人以步當車,不一會進了城。找了一家客店,店家見二人衣貌不俗,不敢怠慢,檢了一處幹淨房間。當晚二人因一路勞乏,胡亂用些酒飯,洗了臉腳,便上床睡了。一宿無話。

次日二人起床,梳洗完畢,用過早飯,寶玉向店家問道:聽說瓜洲曆來庵堂寺院馳名,不知都座落在哪裏?店家回道:寺廟庵院多建在城北一帶,二位若有興遊覽寺廟到可以,隻是庵院平時不開廟門,唯有每逢初一,十五,才對外開門半日以受香火,寶玉聽了心中一怔,心說:原是要到庵院找尋,如今庵院平時不開門,這都如何是好?店家又道:後天是二月十二日,據說是觀音菩薩生日,那一天全城各寺廟庵院廟門大開一日飽受香火洗禮,二位不坊可在那天暢遊一日。寶函二人聽了,心中甚喜。

都說到了一月十二這一日,二人早早起床梳洗,用罷早飯,各自整了整衣冠,帶了些散碎銀子。並不坐車,閑步向城北走來,一路上二人無心留意街景,徑直來到城北,隻見這裏寺廟庵院山門大開,鍾鼓齊鳴,香煙彌漫,廟門前人流如潮。二人並不去寺廟,隻奔向各庵院。此時庵院門前,姑婆少婦們來來往往出出進進,一個個濃妝耗抹,花技招展,偶爾也有夫妻相伴。寶函二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低著頭厚著臉直往裏擠,一時間,驚動了庵門前靚女,少婦們,一個個漫閃秋波,凝視情眸,貪婪地看著這一對少見的美男子。

二人走進庵院,隻見老少女尼們夾道排列,一個個雙手合掌,垂著站立,恭候香客們焚香祭拜,布施香資。寶函二人既不燒香,也不祭拜,隻散些布施碎銀,便逐個在少尼們麵前細看,使得眾少尼們麵紅耳赤,甚不自在。隻覺得這二人好不自重。

大半天過去,寶函二人幾乎遍及全城各個庵院,看了眾多少尼們,並不見賈惜春蹤影,又在各庵院詢問,也無人知曉,二人隻走得汗流浹背,腿疼腰酸,一無所獲,無奈隻得怏怏而歸。

回到客店,已近酉時,二人十分疲憊,要了些酒菜,匆匆吃了,嗽了口各自上床歇息。寶玉躺在床上,尋思半響言道:函史,莫非四妹已不在瓜洲了?玉函廳了一會道:二爺切莫心急,明日你我不妨在城內轉一轉,再到劉老老說的石橋上走一走,說不定或可巧遇,也未可知,寶玉想了想,也隻好如此。

當晚無話,第二天,二人仍是一早起床梳洗,用了早飯,鎖上房門出了客店,往那三街六巷而來。一路上二人無心街景,一心留意化緣尼僧半天過去,非但不見尼僧,竟連一個禿子也未見到,時近中午,二人隻得在外小飲,下半響又到城外劉老老所說石橋旁巡回。一天過去白費腿腳。一連數日,各處走遍,竟是人跡渺茫,二人的心有些冷了。

一日早上,玉函起床,見寶玉懶睡,遲遲不起。知他心思憂憂。便勸他起床到城外散散心。寶玉因尋不到惜春,有些心煩意懶,不想走動玉函再三催勸,寶玉隻好起床,隨意理料下下,用些點心,便和玉函出客棧往西城而來。出了城,沿著一條大路走向田野。此時正是早春二月,風和日暖,眼下正至春耕農忙,農夫們在田間農作,不時還傳來山歌小調,展現一片農家之樂。再看破那大自然,正自生氣勃勃遠山近水,柳綠花紅,好一幅天然圖景。

此時寶玉想起白樂天歸田感受詩:采菊東籬下,悠悠見南山。看來古人,深懂沐浴大自然的淘冶,深解大自然乃人生之真趣也。寶玉再想自己往日身在華堂玉屋,富貴榮華,養尊處優,怎奈自己背父兄之間,負師尊之教,以致今日,一事無成,半生潦倒空生一個好皮囊。想來,正是這富貴二字,真真把自己茶毒了。又想到如今家產勳位盡廢。若大一個家,傾刻間蕩然無存,家人死散逃亡,現在幸存的一家老小,寄人籬下,日後何去何從茫茫無著,此次來瓜洲尋找親人,已過數日,杳無音訊。寶玉此時心中越想越是煩惱……玉函見,寶玉隻是低著頭走路,並無言語,知其心思故不去撓他。二人隻默默行走。玉函猛台頭,忽見西天烏雲直上,冷風習習而來。遂叫聲不好!忙道:二爺,你看西邊烏雲撲來來,天將大雨遂道:函兄!快快回走!二人折回頭急忙飛跑!怎奈風速,雲急,頃刻間豆大雨點落將下來,此間,前無村,後無店,二人無處躲避,忽見前麵路旁,有一片密茂樹林,玉函道:二爺且到前麵林中一避如何?寶玉點頭,二人急忙來到林中,卻意外發現樹林深處有一座廟宇二人大喜,遂急忙來到廟前,見廟門緊閉,二人隻得站在廟門簷下,誰料雨越下越大,眼看二人身上衣服漸漸濕透。這時寶玉台頭見廟門上有一塊匾額,油漆脫落,破舊不堪,但匾上字跡尚能看得清楚。隻見匾上邊三個大字:淨心庵,寶玉心想原來是個尼姑庵。又見這廟宇,殘牆斷壁,齷齪狹小,隻怕難有尼僧居住。可是這雨下個不停,又如此之大,這門簷下怎能久站?寶玉想,管它有人沒人,敲一下試試。於是便用力連敲數下廟門。半響不見動靜,二人已覺無望,此時忽聽廟門吱呀一聲開了半扇,從門裏伸出個頭來,原來是個小尼姑。頭戴灰布僧幅,身穿灰布僧衣,臉上黑黝黝甚是醜陋。小尼看了看寶函二人,言道:二位施主敲小庵廟門,可有何事?寶玉忙笑道:打撓小師傅了!隻因這雨下得這大,這遠近又無村落可避,我倆身上衣服均已濕透,不知能否求個方便,在貴庵內暫避一避,雨停即刻離去。小尼道:小庵從不允男子進入,二位施主既是被雨所阻,我須稟院主示下。寶玉笑道:有勞小師傅代言。小尼複又將將廟門關閉。約有一盞茶的功夫,廟門複開,小尼稽首道:院主吩咐,二位施主既是避雨,小庵破例允其入內,但隻可在耳房休息,雨停即離去,寶函二人連聲道謝,即隨小尼進廟來到耳房。這耳房緊靠廟門,房內黑黜黜空蕩蕩,隻有一張舊桌,幾個舊椅子。小尼帶二人進房之後,道了聲,請便!便徑自去了。

二人脫去長衫,扭幹雨水,見無處可掛,隻得搭在椅背上,摸一下桌麵,積灰甚厚,便知此屋平時無人光顧。二人在椅子上坐下,玉函見廟內廂房,缺門少窗,院內雜草叢生,便道:這庵院好蒼涼,寶玉接言道:剛才那小尼語聲娓婉柔細,卻生得那樣黑魂。玉函笑道:管她醜黑怎的,我此刻隻覺腹中饑得緊。寶玉道:你這一提饑我也覺得肚裏空空。

這時天已近酉時,雨下個不停,耳房內一片漆黑,二人腹中饑,身上涼,心想:今夜如何渡過?忽聽有腳步聲走來。二人台頭,隻見剛才小尼一手提著一盞氣死風臘燈。另一手碗著一支竹籃,進門笑道:二位施主此刻隻怕腹中饑了罷?小尼將臘燈放桌上,轉手從籃內取出菜飯。二人看時,隻見一碟素白菜,另一碟是糟麵筋又黑又腐還們有臭味兩平碗黃糙米飯。小尼從籃內取塊破布,抹一下桌上灰塵,遂擺上兩雙筷子遂笑道:小庵清貧,沒有什麼好招待,隻這粗飯淡菜,請二位施主將就用些,寶玉笑道:我倆冒然前來,又蒙貴庵破例給於方便,現又供給食善,實在感激。小尼道:二位施主,不必客氣,請慢用,說罷,自去了。小尼去後,二人見這飯菜,縐了縐眉頭,可此刻腹中甚是饑餓,無奈隻聊以充饑罷了。心說:這庵院實在是夠苦了。

不一時小尼前來收拾碗筷,寶玉忙從懷中取出小錠銀子,笑道:一點小資,望笑納。小尼見銀子驚恐道:粗劣飯菜,能值幾文,怎敢收施主如此厚贈?小尼萬不敢收納!玉函一旁道:常言說:住店給店錢,吃飯給飯錢,情理所至,理當如此。小尼又道:雖是如此,隻是這錢太多,實不能收,寶玉笑道,我看貴庵實不寬餘,這點銀子,權作我倆一點布施如何?小尼無奈,隻得收了。並說:隻怕院主不會依。

小尼去不多時,果然仍將銀子拿了回來,笑道:我說怎樣,院主責我不該收施主這銀兩,小庵雖然清苦,非禮勿取,乃聖賢之訓,亦為我佛門之清規,不該得者不可取。寶玉道:院主所言差矣!貴庵破例施方便於我倆,解救風雨之侵襲,庵中甚不寬裕,還供善於俺,所給這一點小資,貴庵理當收之,怎麼說是非禮勿取呢?寶玉又道:如院主不收,我親自送去!一語未了,忽聽門外有人念道:阿彌陀佛!貧僧來也!寶函二人抬頭看時,隻見由門外走進一人。看年齡約二十四五歲左右,身材窈窕,體態勻稱,語聲細柔,尤如燕語鳴聲一般。見她頭戴一頂灰布僧幅,身穿灰布僧衣,外罩一件半舊水田夾衫,臉上也是黑黝黝不辯醜美。寶玉心想:這廟裏為何都是些黑臉婆!女尼來至屋內,手搭拂塵稽首道:貧僧稽首了!小尼忙介紹說:這是我院院主淨心禪師。寶函二人忙起身還禮,小尼給淨心搬過椅子,大家坐下。淨心笑道:小庵貧寒,沒有什麼好招待。二位委屈了,寶玉笑道:院主太客氣,我二人為風雨所阻,多蒙院主給於方便又供善食,我等感謝之至,何言委屈?

書中暗表:這淨心禪師為何突然來此?原來,先時小尼惠明,稟靠廟門外有兩位相公請求進廟避雨。並說,看二人斯文典雅,不像歹人。淨心思討半晌,又見雨下的實在太急,心想:出家人積德行善,慈悲為本,便破例答應二人進廟避雨,但隻可在耳房暫避,不允帶進禪堂,雨停即令離去。後來天漸漸黑了,雨仍舊不停,淨心心想:看來這二人今晚難以離去。此時腹中必定饑餓。淨心便命小尼惠明生火做飯,並說,我們自己也該用齋了。惠明回道:廟裏穀米隻夠咱們自己兩天口糧,淨心道:先做了再說,既是人家投到咱們廟裏來,按佛家說:也是緣份,總不能咱們用善讓人家餓著肚子坐一夜。惠明隻得煮了一升米飯,分出一半,又將菜也分了一些送去,後來惠明收拾碗筷時,寶玉拿出一錠銀子,說是給飯菜錢,惠明吃驚,心說:這二人出手好大,又想:這錠銀子足夠我庵中半月生計,眼下我們正要斷炊,所以惠明雖是和寶玉推讓半晌,還是將銀子收下。誰料拿回去院主執意不許收,並說:如此菜飯,能值幾文,怎能收人家這多錢一定命惠明退還人家。惠明不敢違拗,隻得複又送還。惠明走後,淨心院主暗想:此二人如此綽綽,不免出於好奇,便暗自尾隨惠明身後,想在暗中看一看此二者何等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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