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化已經五歲,個頭不小,魏長生隻能仰著頭端詳他。越看越像寶華。就拉著小化的手問道:“小化,你爹回來過嗎?”
小化問:“哪個爹?”
魏長生笑道:“傻小子,你有幾個爹呀?”
小化認真地說:“有倆,那個當中央軍的沒回來。當解放軍的來過了。我看病去他把我背回家的,俺娘問我叫他當你爹好不好?我說好,俺娘說他再來你就叫爹,他會接俺上大地方享福去。”
魏長生嗓子裏哦了一聲,眼睛轉了半天,又強笑著問他:“誰說你有個爹當中央軍呢?”
小化說:“他自己來信說的,信在那茶葉罐裏。”
小化說著就爬上椅子,從茶葉罐裏把信連同離婚證全拿了出來給魏長生看。
魏長生匆匆看完,七竅冒火四體生煙,聽到小鰻挑水進了院子,趕緊把信和離婚證揣進了懷裏,對小化說:“你出去玩會兒吧。”把小化支走,他就撐著木磚蹭到門口,想攔住小鰻馬上問個明白。不想那缸要兩擔水才能裝滿,小鰻擔上水桶又轉回井上去了。根本沒閃下說話的工夫。小鰻走後魏長生冷靜下來,依在牆邊慢慢咀嚼這意外的形勢和自己的處境,覺得好險,差一點自己做錯一件大事。回到屋中想把信和離婚書放回原處,可他爬不上椅子,夠不著那茶葉罐。歎了口氣隻好把這兩件東西又揣回懷裏。
小鰻把水缸挑滿了,動手和麵。魏長生就蹭到院中柴火垛邊抱來一抱柴。小鰻看見忙攔住說:“你別動了,歇著吧。我能忙得過來。”魏長生說:“我就是腿不行了,別的還都好使。這是回到家了,有你幫我,在外邊什麼不都我自己幹?以後你也別拿我全當廢人。凡我自己能動手的就叫我幹。家裏外頭都你一人忙,我能落忍嗎?”
吃過飯小鰻燒了一鍋熱水。本院來了倆侄子幫魏長生洗澡。鄉下人過日子仔細,早年魏長生丟下的衣服小鰻都還存著。就找出來替他洗淨,要他換上,把身要飯的破爛拿起來要去扔掉。魏長生雙手抱緊那堆破爛說:“你別管,這麼髒的東西我不讓別人動手。等我自己去扔。”
晚飯後小鰻把多年沒人住的東裏屋收拾出來,想抱著孩子搬過去,把暖和亮堂的西裏間留給魏長生,魏長生說:“我這個樣子,連炕也爬不上去,給我好屋也糟蹋了。你在東間地上給我鋪上鋪草,西間還是你跟孩子住吧。來個人看看也像戶人家。”
把鋪蓋放好,他說乏了,就在東屋草鋪上躺下。小鰻也早早就帶孩子在西間炕上睡下。但從劇烈的咳嗽聲和壓低了的唉聲歎氣聲中兩人都知道對方並沒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