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之一(1 / 1)

我言而有信,魏寶華走後發出了許多信件,通過各種關係打聽小鰻和小化的地址。最後隻有那個表弟回了信。他說其實他知道他們的地址,並告訴了他們魏寶華回來的事。但小鰻不願見他。小化的反感更激烈,絕對禁止把他的地址告訴魏寶華。表弟說鄉裏也有人知道小化的地址,但也知道小化對這事的態度,他們正動員魏寶華到家鄉投資。怕小化一見麵跟他生父弄僵,人家再不回大陸來,投資的事也沒指望了。村裏曾有人試探過小化的態度,問他如果魏寶華來了他見不見?他說他早已宣布永遠不承認這個海外關係。如今台灣人外國人吃香了,他更不承認,誰想認這個爹誰認,可要有人敢把魏寶華領來見他,他就拿鐵鍬把他們一塊揚出去!

信中順便告訴了我小鰻現在的家庭情況,小化並沒到他父親的礦上工作,因為他在大學學的是建築,現在一個城市設計院當工程師,他的太太是位護士,改革開放以後,國家重視知識分子,提高了待遇。他們生活得很不錯。小化的兒子沒考上大學,現在一個公司工作,但收入比他有大學文憑的爸爸還要多點。小鰻勞動慣了,閑著很難受,在街道托兒所找了個工作。因為她對孩子們有愛心和耐心,曾幾次被評為先進工作者,是個受尊敬的老人。

事已至此,我當然就無法給魏寶華回信,就把這事放在一邊了。

數月之後,我正在家中寫稿,有人敲門。門外站著一個剛二十出頭,穿一身牛仔服的小夥。他手中提了兩盒油炸蠍子,用一口地道的山東話問我:“鄧爺爺是住在這兒嗎?”我說:“我就姓鄧。你是誰?”他說:“我叫魏新民。是魏小化的兒子,他現在叫郭小化了,可我還姓魏。我是見了我表叔爺的信來的。”說著他拿出一封信來,那筆跡確是魏家表弟的。他又拿出一張他們全家的合影照,指給我看哪個是他,哪個是他奶奶,哪個是他爹。我沒見過小化,但對小鰻很有印象,雖說分別多年,也認出照片上的老太婆確實是她。既然沒有冒充之嫌,我就請他進屋來坐。他把手中提的蠍子放在桌上說:“我來得匆忙,沒啥帶的,這是咱家鄉土產。不成敬意。”

我說:“我跟你家也算世交了,你爹還弄這虛禮作啥?”

他說:“這是我孝敬您的。跟我爹沒關係。”

我問:“你找我有事嗎?”

他說:“沒事,我從小喜愛文學,常看報紙上您寫的文章。後來聽說您和俺家有交情,我覺得很光榮,我想拜見您,認識一下。”

上歲數的人也愛虛榮,他一捧我我就挺高興。馬上請他喝茶,問他父母的情況,他說的全對路。談得高興了,我就說:“既是自己人,以後你再來北京就上我這坐,告訴你奶奶你爹,我也歡迎他們來。有什麼要我辦的,盡管來信,隻要我辦得到就一定幫忙。”

他站起來向我鞠個躬說:“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表叔爺信上說美國的那個爺爺見過您,想叫您打聽我的地址。”

我說:“是的。可是他沒把你家的地址告訴我。”

“我這不給您送來了。”說著拿出一張名片來,上邊寫的是山東某貿易公司的業務員,印有公司地址。“請您把我爺爺在美國的地址寫給我。”

我說:“這不是你家的地址呀!”

“給我寫信寄這裏我能收到。”

我覺得有點蹊蹺了,問他:“你爹為什麼不把家裏的地址送來?這寫封信就行的事,為何還叫你跑一趟?”

他紅了臉,說道:“我是來談生意,順便來看您的。我爹不知道。他不願跟他生父聯係,那是他的自由。可是我也有承認爺爺的權利,對不對?我想跟美國那個爺爺聯係。”

我問:“這會不會影響你跟奶奶和父親的關係呢?你考慮過沒有?”

他說:“我想去美國自費留學,他們能辦到嗎?他們辦不到我得自己想辦法。人家幹爺、假爺還爭著認呢,我認我親爺犯法嗎?他們老一代的恩怨我有啥理由要繼承呢?”

我一聽也有道理。既答應魏寶華替他尋找親人,也沒理由把他孫子排除在外。於是就給他抄了一份魏寶華在美國的地址。這位孫少爺再三感謝告辭而去,從此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