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野狐禪:放下虛偽(1 / 3)

小說《約翰·克裏斯朵夫》中有一個情節。維也納入很喜歡音樂,因此聚會時總要演奏一些樂曲。約翰·克裏斯朵夫出生於一個音樂世家,但幼年的他表現得很不喜歡這些演奏。很多人對此覺得詫異,為什麼音樂世家的孩子居然不喜歡音樂。——而實際情況是,約翰·克裏斯朵夫非常喜歡音樂,因此,他不能忍受那些不好的演奏。

我的表現,會讓一些人覺得我對佛家不是很熱心,其實,我是佛家中的幼年約翰·克裏斯朵夫。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一些有文化的人的野狐禪。

聽他們高談闊論,引經據典,仿佛對佛家深有領悟,看他們時時表現出的高深莫測的表情,讓人都懷疑這些人是否已經明心見性,悟道解脫了。但是,如果你能有機會和他們多一些日常交往,就會發現這些人在日常生活中的表現,也許不僅不超凡脫俗,有的連一般人的道德水準都不如,或者心胸比一般人都還狹隘。

我把他們都歸到“野狐禪”中。

“野狐禪”一詞,來源於一個著名的故事:百丈禪師說法的時候,有個老人對他說,“我不是人,是隻野狐。我過去也是一個有名的僧人,但有一次,有人問我‘大修行人還落因果也無’,我回答說‘不落因果’,結果五百生都成為了野狐”。後來,百丈撣師糾正了他的錯誤認識,這個“老人”才得以從做野狐的命運中解脫出來。

因此野狐禪,就是代表對佛家觀點的錯誤理解,按照這個故事所說,這樣的錯誤帶來的後果是來生變成野狐。後來,人們把那些看起來聰明,能夠誇誇其談,但是並非真實有境界的佛教徒也稱為野狐禪。

佛教傳入中國後,根本的思想雖然保持,但是具體表現的形式上卻受到中國本土文化的影響而有了改變。最具中國特色的佛教宗派有兩個,一是淨土宗,另一個就是禪宗。禪宗的特點,是不立文字,直指人心。禪宗能在中國產生並繁盛,一個主要原因是道家的一些思想能為禪宗奠定基礎。我們知道道家一個核心的思想,就是“道”的不可言說性。老子《道德經》第一句話就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中國哲人自古習慣於通過類似直覺性的方法,來把握那些宇宙人心最深的真相,而不習慣於條分縷析,用複雜的邏輯和概念去近似地把握世界。道家固然也不能不有所言說,但是道家明確地告訴我們,這些言說隻是啟發我們領悟的手段,如同捕魚用的“筌”,當我們捕到“真理和真相”的魚了,就應當把注意力放在魚上而不是筌上。

印度佛教產生時,在表達方式上實際很常用嚴格的邏輯思維,因此有非常複雜的術語體係即所謂“名相”,和嚴格的邏輯即所謂“因明”。傳入中國後,這種需要複雜邏輯思維去把握的佛教思想,中國人比較難於消化。玄奘法師,也就是《西遊記》中唐僧的原型,辛辛苦苦西天取經後,在中國創立了法相宗或稱唯識宗,但是這一宗的影響卻並不夠大,原因就是邏輯太複雜了。天資超人的玄奘法師固然能理解,但是對缺少邏輯思維習慣的中國人來說,是很難理解的。這並非說中國人智力低,而是說中國人不喜歡用邏輯,中國人的智力是用另外的方式表現出來的,是用更直接的“悟”來了解真理和真相的。

因此,當達摩祖師用不立文字、直指人心的方式傳佛法,剛好契合了中國人的思維。道家長久給中國人進行的訓練起了作用,中國人終於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佛教——禪宗。

中國的禪宗大師們發明了許多極具啟發性的方法,能夠很好的激發學佛者,因此,在一段時間內效果顯著。比如當頭棒喝就是一個極有創造力的方法,對執著在名相中的求法者,得道高僧出奇不意的一聲大喝,或者當頭一棒,就能使求法者突然脫離執著,體會到佛法的真相。另外如趙州和尚的公案:有人問什麼是佛?趙州給出一個毫無關係的回答,“吃茶去”或“庭前柏樹子”等。一時間中國出現了大量的悟道高僧、大成就者。

以心理學視角去看這些方法,這都是用於打破思維定勢和慣性的策略性的方法。人的思維有一種自我強化的趨勢,我們的一個觀念會引發另一個觀念,導致一種連續不斷的觀念的鏈條。特殊情況下,這個觀念的鏈條有可能變成一個環,使人反反複複地想同一個事情,那就形成了一種“強迫思維”的症狀。比如回憶一下你是否有過這樣的經曆:一首歌的旋律在你腦海中不停地唱,到了結尾就又轉到開頭,你沒有辦法讓它停下來。這就有些類似強迫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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