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在鬥爭中成長(2 / 3)

1841年11月15日,柏林大學第六講堂裏擠得水泄不通,熙熙攘攘,人聲嘈雜。人們都想聽一聽這位大哲學家的講座。恩格斯身穿藍色軍裝,也和其他人一樣等待著主講人的出場。

一陣鈴響,講堂裏立即安靜下來,一個60多歲的老頭出現在講台上。此人中等身材、身軀肥胖,一對淺藍色的眼睛裏露出傲慢、狡黠的神情。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哲學教授謝林。

謝林以哲學“權威”的架勢,首先講了一通半個世紀以來德國哲學的發展史。他以輕蔑的口吻談到了黑格爾、費爾巴哈、甘斯和施特勞斯,罵他們是“魔鬼的奴仆”。接著,他又大言不慚地把黑格爾的許多精辟見解宣稱是自己發現的,然後轉入正題,他煞有介事地宣講他的偉大發現——世上萬物以上帝為本源,最終以上帝為歸宿,“啟示哲學”的研究對象就是證明上帝的存在,科學和理性要服從於宗教的信條……

恩格斯聽著聽著,臉上感到火辣辣的,心在劇烈地跳動。恩格斯對謝林為了達到個人的目的竟極力貶低黑格爾哲學的重要意義,十分憤慨。他竭力克製住自己的憤怒,迅速地把謝林講的內容記了下來,並把自己的筆記和其他人的筆記作了校對,就匆匆趕回了自己的住處。

恩格斯還聽了黑格爾的學生馬爾海納凱教授反對謝林的講演。馬爾海納凱態度冷靜而又略帶諷刺地指出:“不錯,現在誰也不會自認為如此才疏不淺,以致不能反駁黑格爾及其哲學……可是所期望的這種反駁還沒有,而且,隻要不是平心靜氣地對黑格爾進行科學探討,而是采取激怒、仇視、忌妒,總而言之采取狂熱的態度,隻要有人認為有了某種幻想就可以把黑格爾從他的哲學思想寶座上推下來,所期望的這種反駁就不會有。這種反駁的首要條件當然是正確地理解對手,看來,黑格爾的在這裏的某些論敵好像在同巨人搏鬥的侏儒。”恩格斯對馬爾海納凱的講演報以熱烈的歡呼,並且十分讚賞這位身材結實、相貌嚴肅的教授的講課藝術。恩格斯寫道,馬爾海納凱講課時,“舉止落落大方,沒有那種埋頭念講稿的學究氣,也沒有戲劇性的、故作姿態的手勢;他的態度像年輕人那樣豪爽,目光專注地望著觀眾;他講得很平靜,莊重、慢條斯理而又流暢通達,平鋪直敘又極富有深刻的思想,這些思想一個接著一個湧出來,後一個比前一個更能準確地擊中目標。馬爾海納凱在講台上以其充滿信心,堅定不移,尊嚴莊重,同時也以自己的整個氣質所煥發的自由思想而令人肅然起敬”。

夜深人靜,竇綠苔街56號二樓的房間裏,還亮著燭光。窗外寒風呼嘯,一片漆黑。恩格斯怎麼也無法入睡。他在默默地思索:威廉四世把謝林召到柏林,讓他在柏林大學的講壇上放肆地攻擊黑格爾及其學生,顯然,謝林的矛頭並不是對著黑格爾一個人,而是對著青年黑格爾派,也對著德國的進步力量,他的“啟示哲學”就是為普魯士封建專製統治效勞的禦用哲學。謝林對黑格爾的攻擊,不是一場純粹的學術之爭,而是爭奪德國輿論的統治權的鬥爭,歸根到底是一場爭奪德國統治權的鬥爭。對謝林這樣肆無忌憚地歪曲曆史,把汙穢的髒水潑在黑格爾及其弟子們身上的卑劣行徑,難道能保持沉默嗎?不,既然對方挑起了這場論戰,就應該迎上前去,接受挑戰。

但是,站在自己前麵的對手是一位頗有名聲的大人物。謝林是黑格爾青年時代的好友,杜賓根神學院的同學,黑格爾死後,他成了德國資格最老的哲學權威。況且,在謝林的背後,給他撐腰的是以普魯士國王為代表的整個反動勢力。而自己呢,20歲剛出頭,中學也未學完,更沒上過大學,隻是靠自學才懂得一些哲學知識。同這樣一個大人物論戰,意味著什麼,恩格斯是十分清楚的。

但是,恩格斯堅信,盡管謝林來勢猛,後台硬,真理並不在他手裏。他的那一套說教,不過是用哲學的語句偽裝起來的神學囈語。理性必將戰勝迷信,真理終將駁倒謬誤。早在不來梅時,他就認為誰也不能壟斷科學研究的權利,任何人都可以參加科學討論,隻要他具備這方麵必要的知識。想到這裏,他勇氣倍增,奮然提筆,像一個初上戰場的炮手,向自命不凡的謝林開火了。

謝林要求我們把這個世紀40年的勞動和創造性活動,把40年的思想——為了這種思想曾經犧牲了最大的利益和最神聖的傳統——當做白費的時間和全盤的錯誤而一筆勾銷。而這樣做不過是為了讓謝林顯得在這40年當中並不是一個多餘的人,——但是,這未免做得太過分了。……謝林把他從黑格爾那裏看到的一切正確的東西統統宣布為自己的東西,甚至說成是和他自己血肉相關的。這豈不是一種思想上的貪汙行為嗎?

恩格斯繼續奮筆疾書:

我們的任務是遵循偉大導師的思想的道路,保衛他的陵墓不受淩辱。我們不怕鬥爭。……凡是正確的東西,都經得起火的考驗;一切謬誤的東西,我們則甘願和它一刀兩斷。……

恩格斯深深懂得保衛大師陵墓的重大意義。普魯士是一個基督教君主專製的國家,基督教是維護封建專製製度的思想支柱。德國革命派人士,以黑格爾哲學為武器,從批判基督教出發,矛頭指向封建專製製度。青年黑格爾派的許多著作,如費爾巴哈的《基督教的本質》、施特勞斯的《耶穌傳》、布·鮑威爾的《對黑格爾、無神論者和反基督教者的末日審判的號聲》等,對宗教進行了批判。基督教的全部原則以及凡是被稱為宗教的東西,都在理性的無情批判下崩潰了,以基督教為思想支柱的普魯士專製製度動搖了。預感到了人民風暴即將來臨的普魯士王朝,在加強對人民的暴力壓製的同時,把製止革命的希望寄托在救世主謝林身上,確信他是鏟除黑格爾哲學、戰勝青年黑格爾派的最適合人物,幻想通過他的“救世的力量”、“革除不信神的咒語”維護根基動搖的反動統治。謝林“啟示哲學”的反動本質就在於此。為了維護真理,恩格斯夜以繼日在不到半個月時間,一篇《謝林論黑格爾》的文章出現在1841年12月出版的《德意誌電訊報》上,作者署名“弗裏德裏希·奧斯渥特”。緊接著恩格斯又寫了兩個小冊子:《謝林——基督教的哲學家》、《謝林和啟示——對絞殺自由的最新反動派的批判》,分別在柏林和萊比錫出版,在社會上引起了很大的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