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沒完沒了的綠蔭深處嘶叫。你看不到它,但是沒有人會忽略它的聲音。它的叫聲像一張大網,全學校所有的老師考生,都逃無可逃的被籠罩其中。

最後一門結束,我將一半空著的卷子交到老師講台上。好整以暇的看著他,那個中年發福滿臉油光的地理老師不出所料,瞟了一眼卷麵,而後以一種寫滿無藥可救以及放任自流的目光看著我。我嚼著口香糖。衝他勝利的一笑,拖著塗滿顏料的帆布球鞋,走出教室大門。

我隻考了五十分鍾。相信此刻有大半的同學盯著我的背影看。那些被成績壓垮的可憐兒們。一種被注目的快樂短暫升起,我吹著口哨,安之若素而施施然走到隔壁教室的花壇外等馮青青。

太陽熱辣辣的自天上直直射下來。一花壇不知名的小小花球,被曬得煙頭耷腦,深深的紅紫色,仿佛受了重傷,一種瘀黑。幹燥的空氣種,浮上來陣陣馥鬱的香氣。極像苟延殘喘。

我迎著刺目的陽光往天空裏看去。天空帶一種褪了色的藍,除了太陽,光溜溜空曠曠。什麼也沒有。

坐在後排監考的老師屢次探頭看了看。見我沒有要走的意思。終於走到教室門口,問:“許慶。你站在那裏幹什麼?”

“我等人。”

“你考完了?”

我衝他抬抬眉毛。“當然。”

這個學校,沒有人不認識初三三十一班的許慶。

如果許慶要站在考場的教室外麵等人。老師最好放棄遊說她到別處等的口舌。因為也許老師不說還好,若說一句:“你到別的地方等。”

那她肯定一不做二不休,就在花壇曬得滾燙的水泥壇緣上坐下來。擺開陣勢坐下來等。

十五歲的許慶。全身上下,乃至頭發毛孔,發出來的信號,都是吊兒郎當的‘你說怎樣我偏不’。以破壞大人世界的規矩為使命與樂趣。

故此,有經驗的曾被整得下不來台的老師,已經問過這麼一句,履行了他作為一個監考老師應該履行的義務,識相的轉過身,還回到教室裏去。

馮青青沒有讓我等太久。一刻鍾左右,她出來了。

她將手中的鉛筆橡皮準考證隨手丟在旁邊的垃圾桶裏。而後拍拍手,歡笑著說:“走吧。我們去吃冰。”

汗水大量的冒出來,額前長長的劉海濕答答的粘在皮膚上。我們頂著大太陽,無所畏懼的走出去。一邊嘲笑撐著小陽傘經過的女老師。

我隻得馮青青一個朋友。因全學校這麼多學生,隻得她同我誌同道合。專幹大人厭惡的事。我之所以這樣猖狂,是因為我父親是許大鯤。馮青青之所以敢與我比肩,是因為她的高中,會到美國升學。

我們身上有大部分中學生不俱備的劣質,包括奇裝異服,吸煙,講粗話,罵人,打架。至於成績差與不交作業,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校門口是擠擠挨挨的等著考生的車子與家長。她們三三兩兩聚在樹蔭下,焦躁而徒勞的扇著風。

我們無視他們投射過來的驚詫不解的目光,一人買一杯刨冰,洋洋灑灑而漫無目的的走下去。

“她們一見麵就吵架。每次她們開始吵,我就大喊,煩死了。你們幹嘛還不離婚。”馮青青一邊笑,一邊滿不在乎的塞一大口紅豆。

她裝得太用力了,所以連自己也相信她是不在乎的。我了然的看著她。

我們等過馬路,汽車成隊成隊的經過,卷起的熱風簡直灼人。行人十分十分少。

“李碧玉女士每次哭著說:青青,我若不是為了你……”馮青青做一個厭惡的手勢,掩飾不住憤怒,“誰耐煩她為了我麼。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