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像我這樣的孩子,突發奇想要表示進步。任誰都該懷疑了。這個理由比較現成,是以大人們不假思索拿去用。
我想起老師微笑的樣子,眼角的笑紋。憤怒漸漸的平息下去。於是又閉上嘴。不再解釋。
父親大約習慣了我時常這樣突如其來的沉默。天氣熱,他抬手摸摸額頭的薄汗,那樣子看起來,便有些無奈。他長久以來維持一種粗糙而嚴厲的姿勢,待時間過去,如今想放下身段與女兒做做溝通。卻發現通往彼此心靈的路上,已經長滿荒草,完全不得其門。他的挫敗我能看出來。
然而我並不想幫他。
再去上課的時候我特意提早出門。快到達的時候才接聽歐本源的電話。他在那頭火燒屁股似的催促:“許慶,你怎麼回事,電話半天半天不聽的。我等得花兒都謝了。”
他再少年老成,也不過毛頭小子一個,遇到點什麼,先大聲嚷嚷。
我惡作劇的說:“我已經到了。你遲到啦,今天別來了。”
他在那頭發出一連串怪叫。而後憤怒的掛上電話。我猜他以後再也不會等我了。
老師這堂課講上下結構,他無論說話微笑,都是緩緩的。他不像這城市裏的其他人,永遠在匆匆忙忙趕往另外一個地方。老師是可以讓所到之處平靜下來的人。
我寫得心無旁騖。讀書若拿出這種幹勁。何用許大鯤先生臉冒黑光的往校長室走。但學校的哪位老師懂得讚許慶有靈性。
這次下課,我將筆都洗好了回來。終於沒有再見到歐本源。嗬嗬,佛祖有時候偶爾也顯下靈。
“你真是個好女孩。這麼勤快。”老師含笑說。
我將濕淋淋的手在空氣中甩了甩。心安理得的裝好女孩。
老師擰開杯子喝茶。空氣中縹緲的泛起一絲茶香,我誇張的吸吸鼻子,笑著說:“是普洱。”
“是。”老師說道,“你的小鼻子倒是靈。這可是從雲南來的陳年普洱。”他再喝一口,滿享受的樣子。
“我媽媽喜歡喝普洱。”我有心和老師聊天。
“是嗎。”
“她喜歡用一隻白瓷杯子,但後來蓋子被我打碎了。”還記得她當時心疼的神色,一邊輕輕抱怨:“快走開,小心碎片子踩到腳上。唉。你的鞋子呢?為什麼在魚缸裏。慶慶,你真該投胎做個男孩子。”
等見到父親,她說起這樁公案。父親不耐煩的回她一句:“壞了再買就是的。”
如今想來,她就是那樣日漸的不愛與父親說話了吧。
“我媽媽喜歡白色的東西。”我說道。
“那你呢。”老師問。
我很少被問及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媽媽不在,沒有人關心我這些。故此麵對老師的問題,我極認真的想了想。才說道:“我想我還是喜歡五顏六色的東西。但白色是很好很好的顏色。”我想起老師的白襯衣,於是補充,“不過隻適合少數人用。”
老師被我的一本正經逗樂,搖搖頭,隨口說道:“你這孩子。”
“老師。”我氣餒的抗議,“我不是小孩子了。下星期我生日。過了生日,馬上就十六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