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把段風涯的影子拖得長長的,安季雨和安夫人迎麵走來,風雪下的她們,顯得殘弱,頭發也被吹得淩亂,用劉夫子那個詞形容最合適不過,落魄。
其實,段風涯是想避而不見的,突然覺得,有句話,唐依打動他了,安季雨這輩子就愛過這麼一個人,至少,他可以做到的是,讓他們再見上最後一麵。
回到客棧,唐依隻見霓裳一個人,心裏納悶,“霓裳,娘和姐呢。”
“小姐,大小姐和夫人去觀音廟祈福了。”
“也好,現在也隻這樣了,自求多福吧。”唐依喃喃,神情有點恍惚,明天過後,她們將何去何從?在這個陌生的朝代,本就沒了歸屬感,現在是,就算做了安季晴,她一樣無家可歸。
安夫人和安季雨回來時,已是夜色泛起,她們都雙目微紅,好像哭過,又好像經曆了一場生離死別後的死寂,唐依沒有多問,她覺得,可能是為明天的行刑,提早做訣別的痛哭吧,明天,能用來慟哭的時間,的確不多,一刀下去後,就連哭都沒意義了。
“季晴,睡著了嗎?”安季雨和唐依背靠背睡著,微弱的聲音,夾著冰冷的寒氣,唐依甚至可以感覺到安季雨顫動的身體,隻因她在抽泣。
“沒有呢。”
“還記得答應過姐,無論如何,也不許做傻事嗎?”
“姐,放心吧,就算沒了爹,我一樣會和你撐下去的。”
“季晴,我的季晴真的長大了,我也放心了。”安季雨閉上眼睛,兩行清淚順著雙目,滲出,濕了枕巾。
這樣的對話,很快就湮滅在這死寂了的夜裏,無力得讓人無從抵抗。
臘月十五,滇城下起了前所未有的大雪,卻沒有風,像柳絮般的雪,從千丈之外的天空,像條白色吊簾,垂直而下,烏黑的雲把天空也壓得一團黑,沒有一絲彩雲,沒有一點陽光,許多百姓甚至是撐著油紙傘,把刑場圍得嚴嚴實實的,這樣,原本黑暗的天空,因為頭上花花綠綠的傘,就顯得更黑暗如夜。
聽聞,段風涯昨夜連夜進宮,向皇上遞了批文,除了安太行和皇室宗親,其他人都貶為庶民,放出滇城,永不碌用。於是乎,段風涯又成了一個寬容大度的好人。
隻是,望著那個麵無表情的段風涯,唐依心裏終還是,無限惆悵,他真心如柴狼麼?其實不是,他願意放了些無辜之人,足以證明,他,心猶存溫熱。
段風涯揚起手,幾條大漢提起刀,明晃晃的刀,就這樣,可以輕而易舉的取人性命嗎?頓時一片嘩然,夾雜著小孩的哭聲,人們發出的各種嘈雜,當然,還有呼天搶地的痛哭聲。
“相公,相公……”
“爹,平樂,平樂……”
“老爺,老爺……”
悲痛欲絕的呼喊,可憐的唐依,竟然連什麼都叫不出。
安太行在把頭扭過來,看著唐依的那一瞬,刀一舉一落,血濺了一地,染紅了一地,很快,紅色的血,又被從天而降的雪,埋沒了,地麵又再潔白如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