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為了我們的將來(2 / 3)

真是個琨玉秋霜般的女子。我在回信中揶揄道:“予人玫瑰,手有餘刺。”

我在杭州的最後一天,隨她在浙美食堂裏吃好晚飯,她說要陪我到西湖邊走走,我說好。而後她又說想去師兄(朱樂蒙)那兒看畫,我點頭。交往四年半,我們從未有過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那晚,她的視線始終都在我的臉上,無暇睨視師兄的傑作。一進門我就吻她,從樓下雜亂的畫室一直吻到樓梯上。最後幾個台階,她讓我抱。我沒猶豫,如托一片羽翼,鑽進低矮的閣樓。那是發小摞滿書的臥室,簡易的地鋪。

她緩緩躺下。月光從未像那晚那般縱情,透過天窗肆意傾瀉而下,灑在她臉上仿若帶雨梨花。第一次離性如此近。可當兩條無鱗的泥鰍鑽進被窩後,卻邁不過避孕的大門。彼時夜杭州啥也買不到。我們死命抱作一團,越抱越緊,幾近窒息,但僅此而已。整晚,我們不知疲倦地研究彼此的身體,她時常在我耳畔低喃:“我不怕。”我卻一次次掙紮出來:“可我怕,最後兩年,再等等。”

兩年眨眼過去。小敏去了美國,在電話裏跟我道別,沒哭,不止一遍提醒:覅忘記自己講過的話,要來看我的哦。

盡管直到多年以後我才想到去美國看她,但畢竟沒有食言。未來的她嫁給了一個叫湯姆的紐約人,兩口子卻搬到舊金山住。我去了她家,見了湯姆。湯姆親口告訴我,這是小敏的主張,她的理由是,地圖上看起來舊金山離上海更近些。

晨兒畢業離校,我工作已兩年。收到她回淮北的日期,我蹺班跑去郊外,租下一間逼仄的公寓。她回來那天,我開著局長的車去車站接她,沒送她回家,徑直來到我們的新家。那是一個驚喜。環顧那些為她而做的精心布置,她說:“歌於斯,哭於斯,從今起,屬於我們的美好時光正式開啟。”

我畢業分配到商業局,盡管是計算機軟件專業,但專業程度二把刀。彼時所謂微機房,隻不過是實驗性場所而已,編程都是裝樣子,與實際應用關係不大,主要搞辦公自動化,講白了就是文字處理,處理各類文件。以前油印、鉛印太落後,現在有了微機,把領導的話錄入進去,修修改改,定稿後聯上打印機,套個文件頭再蓋上公章,紅頭文件如此生成,還可無限複印。

大學畢業到機關單位幹打字員,這在當時稀鬆平常,無人覺得不妥,反而自認高端。那時機房是重地,計算機精貴,溫度、濕度、防塵,管理上有複雜的規程。能進機房的人,不是領導便是大學本科以上所謂人才。

我在機房沒待幾天就被調到辦公室,源於局長偶然發現我的筆頭夠利索。報到沒幾天我臨時接到個活,那稿子佶屈聱牙,我幹脆把中間一大段改了。後來才知那是局長的發言稿。可當我去新部門報到時,發現還是在機房辦公,那是緊挨局長辦公室的一間小機房,隻有一台微機。意思明擺著,今後局長要出材料,找我更方便。

最初我隻是個比別人多些文字水平的打字員,沒想到局長很注重培養我,大小會議讓我旁聽,公私場合帶著我。隨著我對政府機構和商業係統的研習,政策水平也同步升華,加之極擅掉書袋,深諳公文書寫之要義,此後兩年我包攬了局長的所有文字材料,那是局長賴以為官之剛需。

局長喜歡我,對我比對司機更好,旁議我為懷材抱器之人,假以時日必成氣候,偶爾許我用私車,出國談項目屁股上也掛著我,縱容我經常蹺班的毛病。後來為了解決這個矛盾,索性給我配了科級以上才有資格掛在腰間的BP機,便於隨時傳喚。由此忮心四起於情難免,同事紮堆,行居下訕上之能事時常會避我耳目。同僚愈是如此,便委實一步步將我趕上了“小爬蟲”之路。

這期間有個人進入我的視野,單位李副局的司機韋誌強。乍聽這名字令我一驚。按說韋姓與我榮姓相似,並非常見,卻緣何一路走來間見層出?韋二毛、韋大師、韋誌強。後來我終於摸清,韋誌強正是當年那個韋二毛,這才是大名。

更令我不安的是,韋誌強曾與別的同事聊起過我。“榮進?我認識他比你們早!”既有這層淵源,那便是薰蕕不同器,自此我對此人退避三舍,不點明,不走近,更不結交。但未承想日後仍會給我帶來麻煩。

晨兒是油畫專業的,那年起工作不包分配,除學校、文化宮、青少年宮,沒有更好的去處。我安慰她:“隻怨國人缺乏對藝術的熱情和想象力,假如有一天我們這兒也出現神奇的麥田圈,你信嗎?那上麵一定寫‘辦證:126巴拉巴拉’。”她聽後苦笑搖頭。

此後全賴其父挨風緝縫,送她進了銀行,開頭也是在基層,在分理處臨櫃辦儲蓄業務。美術院校畢業生去銀行工作,這在當時也不稀奇,她的同班同學還有進計生委的,甚至殘聯。彼時出路靠路子,跟專業關係不大。

她工作一年後,我們先後拜會雙方父母,四位家長甚為欣喜。幾月後,我們大鳴大放同居了。盡管不悅,可真遇上徹夜不歸,長輩們也都置若罔聞。尤其是她爸,自女兒走上社會,直至未來女婿登門拜訪那一年多,仿佛完成了某項重大角色轉換,對女兒不再是一副管教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