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蒙起眼睛的愛(2 / 3)

我說:“小姑娘,上海這地方吧,是誰想去都能去,不需要別人帶的。”

苗家姑娘卻說:“可我從小到大都沒離開過寨子,我不敢。”

聞此言,晨兒收起玩笑,取出紙筆,把我的移動電話號碼抄給她:“小妹妹,不管你啥時候想去,打這個電話找這位哥哥,他會去機場接你,還會帶你玩遍上海,好麼?”

盡管這個“方案”仍沒能解決姑娘如何去的問題,但已令她很開心,收起紙條,說聲謝謝,歡快地走開。

目送姑娘走遠,我笑問:“你是認真的嗎?”

她說:“當然,你要沒空,到時我來陪她。”

我相信她是真的,一諾千金的人。可除了那張寫有墨西哥諺語的紙條,我沒給過她任何承諾。我讓她再眯一會兒,等下去吃苗家飯,自己則跑到寨門口,從地攤上挑選了一枚做工精巧的銀戒指。

晚飯後有小型篝火晚會,我倆自然不會錯過。就在遊客們與苗家姑娘手挽手圍著篝火載歌載舞的高潮,我把她拉出人群,來到正中央。篝火映紅她的臉,火焰在她的瞳眸裏舞蹈,她的羞意令我更加衝動。就在鼓點與喧鬧聲戛然而止的一刻,我單膝跪地向她求婚。

深夜回到吊腳樓,她嬌撲過來:“為啥要等這麼久才開口?”

我說,要不是你一句“想把家安在上海”,這會兒我們連小孩都有了。

告別苗寨,直奔亞龍灣。那天我倆由兩名教練分別帶著同時下潛。海平麵下光怪陸離,珊瑚斑斕,魚群結隊,光線折射讓人在海底世界產生奇妙的視覺錯位,潛水深度和鏡片厚度同施障眼法,使那些珊瑚魚群看似近在咫尺,伸手卻隻夠到了抓空的恐懼。盡管潛水衣很厚,可冰冷的海水也在加深恐懼。

我遠遠看見她雙腿僵硬一陣亂蹬,向教練豎起拇指示意緊急上浮。我也不得不放棄下潛。上岸後她嘔吐不止,虛弱得連路也走不動。我背著她回酒店,一路上不停自責:“真不該讓你下水。”

她卻說:“不就是專門來潛水的?那我現在總算體驗過,難受也值了。”

直到這時,我們還天真地以為,她的症狀僅是潛水造成的。行程隻能到此為止。

回到上海,我帶她就近去了華山醫院,醫生要求先照CT。片子到手後,我把她安置在候診室長椅上,拿進去給醫生看。

醫生皺眉,問我是患者什麼人。

我一驚:“你什麼意思?”

醫生家的孩子,從小在醫院晃大,母親接診麵對各種病患的神態語氣,全看在眼裏記在心,我能間接分辨病情的輕重。

醫生又問一遍:“你是患者什麼人?”

我:“未婚夫,有話直說。”

醫生:“片子不樂觀,從位置上看,疑似賁門有腫塊,暫不能確診,需要去做胃鏡切片,等病理報告出來,還要會診。”

我蒙了,抄起“全麻無痛胃鏡”單子跑去繳費,都忘了跟門口長椅上等候的她打聲招呼。等她胃鏡做好,我把她送回家,安頓她休息,自己到門外給母親打電話,告訴她晨兒就診的全過程。

母親的話很簡潔:“先覅胡思亂想,隻管照顧好她,我和你爸明天到上海,一切都等見麵再說。”

我問:“要不要告訴晨兒父母?”

母親說:“晚一天好了,免得虛驚一場,明天看完片子,要通知也是我來說。”

那晚,她讓我打開行李箱,從裏麵取出一大包港幣,間或有人民幣和美金。她說:“我生病沒醫保,拿去兌了頂一頂,沒多少,本來是可以付房租的。”

我不作聲,原封不動放回行李箱。

第二天,我父母的到來讓她略感驚訝。母親看了CT片,啥話也沒跟我說,徑直走到她的床前,握著她的手:“晨兒,想吃什麼?阿姨給你做。”

中午是父親買菜做飯,母親則把我從晨兒身邊喚離,讓我開車載她去新華醫院,十萬火急。母親是要去見一位全國知名的醫生,姓湯,四十出頭,剛從美國回來不久的醫學博士後,在美期間曾獲獎無數,如今是新華醫院執牛耳的腫瘤專家。此人正巧是母親多年前的學生,動身來滬前他們通過電話。

盡管病理報告還未到手,但晨兒的病在母親心裏已八九不離十——賁門癌。途中,母親給晨兒的爸媽去了電話,如同尋常接診,不動聲色,沒把結論說死,隻說嚴重,需住院,讓二老盡快趕來,順便打了招呼,有意讓他們的女兒住進新華醫院。

在新華醫院見到湯醫生,初次見麵我首先提出請求,向患者隱瞞病情,什麼病可隨意編,唯獨不許提癌症。

湯醫生鄭重答應:“你母親是我的導師,請放心。”然後問母親:“人見到沒?啥情況?”

母親含淚點頭。母親雖不是特別堅強的人,但在我記憶中,為一位病患流淚,除了我,便隻有她未來的兒媳了。

湯醫生說,那下午就住進來吧,還有多少希望,等見到人再說。

沒見到病理報告之前,我不願往壞處想,包括母親在內的三個醫生不過是職業神經過敏,我的晨兒不會有事。

下午,我父母隨我一道把晨兒送進醫院,床位早已備好,湯醫生親自安排的一個單間。我發現病床的牌子特意被摘掉。很好,我想,等於和外界隔絕了。盡管如此,湯醫生仍一臉抱歉地跟母親解釋:“套間已全滿,要陪夜的話,就得自己想辦法。”湯醫生所說的辦法,無非就是晚上七點到樓下租一個躺椅來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