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眼裏的火焰增加了烈度,直逼卜曉得,像是麵對一個外星人。“我看你是腦子進水,有病!”
卜曉得故意摸摸額頭。“我體溫正常,沒病!”
宋昭快哭出來。“你說清楚,怎麼多餘?”
卜曉得把頭微微一晃:“要給我們解決房子啦!”
宋昭不信。“誰跟你說的?”
“鄭書記親口跟我說的。”
“鄭書記怎麼說的,你給我重複一遍。”
卜曉得做了個立正姿勢。“遵命。你聽著:卜曉得同誌,報社為你寫的那個內參,我批下去了,你的住房困難,應該解決。”
“鄭書記真這麼說的?”當下文憑有假的,論文有假的,博士有假的,老公有假的,老婆有假的,假貨到處有,假話滿天飛,老公的話,宋昭也不敢相信了。
卜曉得正色:“鄭書記真是這麼說的:卜曉得同誌,報社為你寫的那個內參,我批下去了,你的住房困難,應該解決。我背得一字不差。”
丈夫信誓旦旦的樣子,容不得宋昭再懷疑,她終於破涕為笑。“你真壞,存心急我!”她一頭撲進丈夫懷裏,兩個拳頭敲打著老公的後背,卜曉得就勢挽起她,原地旋起了華爾茲,宋昭陶醉地倚在老公的臂彎裏。早就夢想有一套溫馨的居室,有臥室、廚房、衛生間,還有書房,不能飯桌又是書桌,最好還有一個小小的客廳,能擺下兩張沙發,舅舅再來,有一個舒適位子,也不會隻待半小時了。
才旋了幾圈,宋昭忽然停下腳步,“鄭書記哪天批的,怎麼一點動靜沒有?”
“會有動靜的。”卜曉得相信黨,書記說了算,對鄭書記的話堅信不疑。
宋昭還是不放心,她聽過不少次許諾,都沒兌現,房子不拿到手,什麼人說的話都是空的。
樓下有人叫:“203號,有你家電話!”
是宿舍傳達室老左的聲音,宿舍幾十戶人家,隻有傳達室一台傳呼電話,卜家離傳達室不是最遠的,也得跑50米。“我去聽!”宋昭脫開丈夫懷抱,一路小跑過去,進屋伸手抓起擱在台板上的話筒,喘了口氣。“你是哪位?”
對方顯然也在問她,她連連點頭稱是:“我是卜曉得教授的家,我是卜教授的妻子,你有吩咐盡管對我說。”
在一連串的是、啊、好、好之後,宋昭眉飛色舞地放下話筒,一路小跑回家。“親愛的,房管局通知我們去看房子。”
卜曉得得意,我說對了吧,這不是,動靜來了,我們明天就去看房子。
宋昭說,還拖到明天?我電話裏已經說好了,一小時後就去看房子。說著就去了衛生間梳妝打扮,這兩間小屋她實在住得厭氣,終於可以解脫了,她要像模像樣地去看房子,越快越好,越早越好。
兒子放學了,卜曉得兩口子帶兒子一起出門。大門一側小店鋪開著電視,老板娘笑眯眯招呼宋昭,大妹子,你家先生上電視啦。一家子應聲停步,電視正播放鄭書記召開的座談會,卜曉得隻露了個臉,一閃而過,兒子沒看見,說老板娘騙人,爸爸在哪裏?宋昭說,我看見了,以後你爸爸會讓你電視裏看個夠。兒子轉臉問卜曉得,媽媽說得對不對?卜曉得笑著回答,對的!兒子說,你快點,我們班上有個同學紮台型,他爸三天兩頭上電視,爸爸,我也要紮台型。媽媽安慰兒子,快了快了,你等著。
宋昭招手叫出租車,看房屬私事,這是不能報銷的,她豁出去了,幾十元破費咬咬牙挺住,抓大放小嘛。給他們的這套房子,在東升路,西區的上佳地段,背靠主幹道,綠蔭包圍,鬧中取靜,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有資格入住者是各界有出色貢獻的代表性人物,能夠在這座公寓出入,就體現一種身價。美中不足的,給他們的這套是二手房,雖然麵積比自己的房子大了一倍,畢竟是人家住過的,卜曉得和老婆對看了一眼,心裏不那麼舒服。兒子看到房有三間,這回肯定要給他一間,高興得歡蹦亂跳。一家子一間間看下來,地板、牆壁、壁櫥,全都色彩鮮亮,完好無損,宋昭斷定,搬走的這家子在這裏住得不久,房子還很新,看樣子是升了官,住更大的新房子去了。人啊人啊,不比不知道,一比心要跳,什麼時候,我們也能搬進名副其實的新房呢。搬走的這家人,一看就是沒文化,裝了個玻璃櫃大酒吧,卻沒一間是書房。宋昭看著丈夫說,我們搬進來,敲掉這個酒吧,拿出一間做你的書房。卜曉得大喜,說夫人跟我想到一起了,心有靈犀一點通啊。宋昭提出三種裝修方案,一是重新裝修,一是部分裝修,一是小修小補。卜曉得不主張大動幹戈,他看著宋昭,你說說看,我們的住房是不是一次性到位了?宋昭說,這就看你的勢頭了。卜曉得信心十足,鄭書記說了,我是方興未艾,早著呢。這不會是我們最後一次搬家。宋昭說,那好,我們采取第三種方案,小修小補,免得裝修好了以後留給別人,也不至於讓裝修把我們搞得筋疲力盡,你就不插手,抓緊去完成你的新作。她問兒子,媽媽的意見你讚成不讚成?兒子一向聽媽媽的,哪有不讚成之理,卜曉得更是讚賞老婆英明,不俗氣,不跟人家比豪華裝修,這個小修小補的決定一致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