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四散在院中的少女，齊齊跪到了蒼陵跟前。
蒼陵，怎麼看都像是女神一般的存在。此刻高高在上，正麵無表情俯視眾人。風將她墨黑色的拖地長紗高高卷起，屢屢青絲在風中飛舞淩亂。
玉雅忍不住抬頭偷瞄，她那淩厲的雙眉，圓睜的杏眼，高挺的鼻梁，倔強的朱唇……都在訴說著不容侵犯的強勢。
不過彙集在這張臉上的一切，都不及她臉上的銅鎏金麵具更能吸引人。
那麵具隻將蒼陵右臉的上半部分蓋住，雖線條粗硬，輪廓威淩，但由於在表麵鋪了一層細軟的金沙，而且在眉尾的位置鑲嵌了一顆耀目的紅色寶石，便也顯得柔媚了幾分。再加上眼部精妙的鏤空雕飾，以及邊緣穿連的細密金絲，令玉雅在視線凝聚的一瞬間，仿佛被靈光擊穿。
“稟大掌侍，這些都是新招進本司的女監，煩請您過目。”細嗓掌侍此刻完全換了一副嘴臉，卑微得像是被剝去了骨頭一般。
蒼陵掃視眾人，不置可否，雙目輕合，微微歎息一聲，隻將長紗一甩，便轉身離去。
眾人仍舊不敢起身，細嗓掌侍斜著眼見蒼陵漸已走遠，便直起身，慢慢悠悠說道：“都下去吧，讓寶姑姑教教你們規矩。”
玉雅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忿忿不平地撇嘴道：“這人好奇怪，這麼多人給她下跪，話都不說一句就走了。看來這皇宮裏的人，也是不講禮數的。”
聽聞玉雅所言，旁邊的一個女監驚呼：“你是不是從石頭縫裏鑽出來的？祖宗典製傳到今天，從來都是等級森嚴。你若做了人上之人，還不是為所欲為，對下人做什麼都可以。不過，你這輩子都別想了，等下輩子吧，哈哈……”
眾人哄然大笑，玉雅不以為然。
隨後，她和眾人一道被帶到了起居房。隻見屋內幹淨整潔，設施雖簡單，卻讓人倍感舒心。
一個年紀不大的姑姑早已等候在此，她細細閱過每一個新來的女監，輕聲細語道：“珍寶司的差事可都是細致活兒，若是粗枝大葉損毀了寶貝，那怪罪下來的可就是皇上，誰都護不了你！”
“把手攤開。”寶姑姑把每個新女監的手翻來覆去看上好幾遍，再揉搓、摩挲，始終雙眉緊鎖。
到了玉雅跟前，隻見那一雙纖纖玉手白皙柔嫩，像吐露著芬芳的梨花瓣兒，像剝了皮的筍尖，像散在天上的白雲，像流淌的汩汩清泉，看在眼裏，合在掌中，嗅在鼻尖，集合了養護珍寶所需的全部要件。
寶姑姑的眉尖不自覺地輕揚上挑，看著玉雅說道：“你跟我來。”
玉雅跟著寶姑姑走出起居房，穿過幾曲庭院回廊，來到了寶姑姑房中。
“你在這裏候著，我即刻就來。”玉雅前腳剛踏進房中，寶姑姑轉而離開了，隻留下青澀的少女獨自在此等待，她雖故作沉穩，但內心終是不可預期的惶惶然。
好一會兒，寶姑姑端著一個木製麵盆回到房中，盆中盛滿了奶白色的液體，濃稠，均勻，散發著淡淡的玫瑰花香。
“這是已經低溫放置了一夜的淘米水，混合了埋藏於地底七七四十九天的陳年雨水，經過九九八十一道工序淬煉的玫瑰花原液。你將雙手浸泡其中。”寶姑姑話音未落，便將玉雅雙手置於盆中。
一絲涼意從指間滲入手掌，絲滑的液體不斷在玉指間流淌浸潤……過了好一會兒，再將雙手提起的時候，十指竟仿若透明的玉石，泛起了微微熒光。
寶姑姑趕忙捧來一條絹紗方巾，命道：“用這個擦手。”
玉雅有點受寵若驚，忙接過方巾擦拭。
此時，寶姑姑已在藤椅上坐定，直視前方，不緊不慢地說：“從現在起你要記住，有人看中你，將來或許還會有人服侍你，皆因你這雙手。它們將來要清洗、擦拭、護理大明朝最貴重的珍寶。你必須習慣自己區別於其他女監的優越感，習慣自己更加高貴的身份。行了，天色不早了，回去歇著吧。”
玉雅來不及消化這一天之內的諸多見聞，慌忙準備退下。
行至門外，房門落下，隻聽寶姑姑在屋內又叫喚了一聲：“仔細你那雙手！”
“是，姑姑。”玉雅一麵應聲，一麵飛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