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聽他的，還是聽我的？”
“不過話說回來——”石橋忽然饒有興致地打聽道：“墨岩大人是真不知道您現在的計劃啊？難道此前您和我們青峰大人的事，也一概不知？”
“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個麻煩，也多一分危險。尤其是現在的事，難道你不知道墨岩與青峰從小師出同門，至今已有二十多年的交情了嗎？”
“那倒也是。”石橋點點頭。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藥盒之上，“不過我是真沒錢，大人也不會給我。”
“放心，這些，是送你的。”賈達空拍了拍石橋的手，令他好生收下。
石橋心中泛起狐疑，此前賈達空一直說這天竺的曼陀羅花粉十分珍貴罕有，每次都須青峰以高價購得，現在居然要白送。
他斜眼瞥向賈達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賈達空欣然一笑，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遞到了石橋的手中。石橋一看，是一副小葉紫檀木結成的串珠，上麵還掛了個小巧的佛牌，正麵是青鬆淩雲的圖案，背麵則是“佛光普照”四個大字。
他將串珠攥在手心，好一番揣度，才恍然大悟道：“這不正是我們夫人那天在寧安禪寺求的珠子嗎？我看她當時求了兩副，說一副自己留著，另一幅要送給翠巒姑娘，怎麼現在到了大人您的手裏？”
“別廢話，你隻需要按照我說的辦。”此時的賈達空麵無表情，平靜的語氣背後卻掩藏著不可抗拒的力量。
無邊無際的暗夜之中，深不可測的黑幕之下，賈達空和盤托出，石橋心領神會，誰也不知道他們這般的精心設局周密計劃，到底意欲何為。
一切商議妥當之後，石橋起身，毫不客氣又舉杯喝了口茶。賈達空心有不安，又問道：“我說的，你可都記住了？”
“放心大人，一定按您說的辦妥。”
賈達空倒吸了口冷氣道：“辦妥了最好，辦不妥，你我的腦袋都保不住。”
“大人又說笑不是，誰還敢動您啊？”
石橋離開後，賈達空仍坐在那裏，喝了不少的茶，醜時方才睡去。
夜不能寐的，自然還有蒼陵。
此時她正臥於軟枕香衾間，借幾根粗大的紅燭點燈，便能手握卷本，讀書消愁，憑一番遐思邇想，也能暫得歡愉。隻是思緒間隙，仍不免念及姐妹翠巒，一想到她此刻屍骨未寒，還在冰冷的停屍間獨倚秋霜，就心如刀割般難受。
“苦思搜詩燈下吟，不眠長夜怕寒衾。滿庭木葉愁風起，透幌紗窗惜月沉。”——蒼陵從前最不屑女流詩詞，覺得那不過是些靡靡之音無病呻吟，今時今日，卻在書卷上偶讀了晚唐魚玄機的這首《冬夜》，居然有些感同身受，噬骨之寒，切膚之痛，表麵隱忍不得發，實則漫天漫地渲染無邊。
她口中念念，繼續讀到：“疏散未閑終遂願，盛衰空見本來心。幽棲莫定梧桐處，暮雀啾啾空繞林。”放下書卷，又念一遍，一遍一遍，不得其終。
今年的漳州城，冬天來得早了些，仿佛一夜之間就從暖暖清秋進入了淒切寒冬。這是蒼陵在漳州度過的第一個冬天，卻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個。
而翠巒，已經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