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我記得自我介紹時,可沒向你提起‘黃昏祝禱者’這個詞。”珀爾斯冷冷地轉過臉來,眼裏紫芒凝練。
對方笑意不改:“別緊張,鄙人也來自‘等待之城’。鄙人名叫奧斯科爾,是死靈諜報專家,按陛下的吩咐,前來與您接頭。雖然這副軀殼是生靈的,但以您的洞察力,還是可以看見鄙人身上冒出的死氣吧?死氣就是鄙人的證明哦。”
珀爾斯這才鬆口氣,與之握手:“原來是神子大人的特使,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見麵呢。神子有什麼話交待麼?”
“有。他吩咐鄙人與您合力對付鐵蹄騎士團。一旦教廷插手奧爾奎拉的事務,局勢肯定變得更加複雜,就連您也會有生命危險。”奧斯科爾也靠著露台扶手,舉杯讚歎道:“多美的月色,最適合安靜地欣賞了。”
兩人默契地望著月亮,不發一言。晚風有如女性的手,溫柔地撩起他倆的頭發和衣服。某種連死靈生物也能領略的清新感滲入倆人鼻腔,喚醒他們對生命的眷戀,以及記憶中那些美好的事物。
“你說,是一個人的生命重要呢,還是一群人的生命重要?”珀爾斯忽然問道。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奧斯科爾笑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標準,用以衡量哪邊重要、哪邊不重要。從普世價值觀來看,當然是兩邊都很重要啦!生命是無價的嘛。”
“那麼你的價值觀呢?我很想聽聽你的看法。”
“鄙人?嗬嗬,鄙人能有什麼看法呢。鄙人也覺得,一個生命和一群人的生命是相等的。”
珀爾斯搖頭苦笑道:“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你心想的,是‘隻要我一個人活下去就好,無論誰死了都沒關係’。”
“哦?”
奧斯科爾的眼神驟然銳利。他眨眨眼,很好地掩飾住殺意:“為什麼這樣說呢?鄙人應該沒有您想得那麼壞吧?”
“這並不是壞事,也不是罪惡。我沒有任何批判的意思。在‘華夏’大陸有句話叫做‘人要是不為自己活著,那天地自然也會來誅殺他’(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想要活下去’是一種強大的欲望,無論種族、無論國籍、無論陣營……這世界上的所有生命形態,不,就算是異界生物,也都渴盼著活下去,繼續享受生命。抱著這種欲望而行動是很自然的,沒有需要苛責的地方。如果人格中不存在利己性,那麼隻能說您是一個進化道路上的失敗品了,嗬嗬。”珀爾斯望向遠方,淡然說道。
奧斯科爾也嗬嗬兩聲:“您對生命真是有獨到見解啊,鄙人就從來不曾站在這種高度思考過呢。”
“每個人的見解都是獨到的,誰都可以想到這一層,隻不過他們的潛意識抑製了他們思考。生命是多麼偉大、需要瞻仰的東西啊!麵對這神奇的造物,任何人都不敢深入思索,怕落得絕望、悲哀以及徒勞無功。於是他們日複一日地將心思沉浸在工作、學習、情愛中,努力淡忘有關人生、死亡的問題,成為庸碌大眾的一員。”
“不去思考讓自己痛苦的事情,也算是對‘把握生命’的最好詮釋。人活著,不是要快快樂樂、開開心心就好麼?要是糾纏在無法解答的問題上,那隻會痛苦。”奧斯科爾搖晃著杯中的紅酒,也淡然望向遠方。
珀爾斯道:“的確。敢於直麵悲劇、承受痛苦的人不多。”
“您就擺出一副很痛苦的模樣呢。”
“因為我是一個宗教家。”珀爾斯嗬嗬笑道。“其實我更想當思想家。但怎麼說呢,宗教能解釋——雖然更像是給出假答案——大部分讓人痛苦的問題,所以也值得將精力灌注在當中。”
“哦……那麼您怎麼看呢?到底是一個人的生命重要,還是一群人的生命重要?”
“我不知道。”
珀爾斯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坦白說,我毫無頭緒。這是個永恒的問題,又是個視立場不同而得出不同答案的問題。我的見解並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完美的、囊括一切的見解,所以我隻能說:我不知道。”
“那麼,如果讓您選出一個您覺得最重要的人,會是誰?”
珀爾斯毫無猶豫地道:“曾賜給我信仰和第二次生命的神子大人。”
“哦……”奧斯科爾笑笑,舉起酒杯:“您是一個很有深度的人,您的大氣讓鄙人深深折服。能認識您真是鄙人的榮幸。”
“過譽了。”
珀爾斯也舉起酒杯,讓兩支玻璃杯發出清脆的碰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