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奔馳平穩地停在飯店門口。
漠逸下了車,眼前是金壁輝煌的“諧醉漁港”四個耀眼的大字,陽光下,逼得她睜不開眼來。迎賓剛為她拉車開,前台小姐便熱情非常地迎了上來。
“你好,舒小姐,會議室在九樓,這邊請。”
無需漠逸開口,便是一係列周到入微的安排,從專車接送到前台小姐熱情的服務,倒是出乎漠逸的意料。
她這個罪魁禍首還能享受如此這般的待遇,莫不是臨刑前最後的晚餐?漠逸坐在寬敞的會議廳時不禁苦笑。她還有什麼可失去的,她倒是想知道,他們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予宸過來的時候,沒有坐輪椅,他的腳步淩亂而急促,左腳的傷一直都無法根治,後果便是,即使掩藏地很好,仍不難發現行走的一瘸一拐,此次回國的原因之一便是接受全新的中醫治療。然而也僅僅是一小部分原因而已。
那次突如其來的變故曾一度令他低迷,高傲如予宸,怎麼受得起如此打擊?盡管沈父尋便幾乎所有技術達到國際領先水平的醫院,左腳的傷仍是沒有辦法痊愈,似是在祭奠著什麼。而勉強能夠行走,已經是最好的可能了,這是西醫給出的最後定論。前陣子,沈母突發奇想地想帶他回國接受針灸治療――他們一直不肯放棄,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他們不願意看到唯一的寶貝兒子從此再沒有笑容。
予宸本是不願意回國的,那裏有她,亦有她的他,哪裏還有他這個傷病員的一席之地?誠然,更多的依然是怨恨,僅僅是一封莫明其妙的郵件,就把他們的感情都全盤否決了?女人,果然是善變的動物。
隻是,當他接到父親的消息時,仍是不可抑製地顫抖,左腳的傷口撕心裂肺地疼痛起來,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手中資料上“舒漠逸”三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原來八年的時間,什麼都沒有帶走,有的,隻是愈加沉重的思念,夾雜著太多的情緒。一直下意識地在回避在淡忘的,原來早已經牢牢地鎖入胸中,滋生,蔓延。
予宸倚靠著門欄,如炬的目光似是要將坐在會議室那個靜默的背影穿透。她一襲黑衣,不再是記憶中的雪白,但還是一樣的消瘦,卻隱隱帶著凜然與哀傷。奇怪他竟然能在背影中看到哀傷。
那日在機場他沒有看錯,她手中的是一整袋的嬰兒用品,那個滾到他腳下的奶瓶,還留在他的書桌上。難道……他不敢想下去,左腳又開始不自覺地抽痛,極力地平複自己波濤洶湧的心緒,又重新邁開了腳步。
“你好,舒小姐。”很公式化的招呼。
漠逸有些恍惚,這個聲音,似是遙遠陌生,卻又這樣清楚熟悉。她怔怔地起身回頭,卻是再沒有辦法思考。萬幸身邊有椅背能夠支撐她的重量,若不然,她是否還有站直的力量?原本便是蒼白的臉色隻在一瞬間更是沒了一絲血色,所有的熱量似乎都在往一個地方湧,這是真的嗎?他真的就站在她眼前?
然而,即便如此又怎樣?
她迅速地收起自己一刹那的失態。此行的目的又回到她的腦海中。
“你好。沈先生。”她的眼神隻輕輕掠過他的雙眸便飄向別處。
予宸有些嘲諷的嘴角揚起,很好,眼前的人已然不是8年前那個會臉紅的小女生,饒是詫異亦僅僅是一閃即逝。
“請坐。”很紳士的一個動作,一如往年。
“不知道這次請我過來是為了什麼?”漠逸頓了頓,“赫赫有名的諧醉漁港果然是服務周到至極啊。”
明明是稱讚的話,卻帶著莫大的諷刺,尖銳,如同她的文風。
是什麼改變了這個淡漠的女孩?
“首先,我為父親的所作所為向舒小姐道歉。他的做法有欠穩妥,請你諒解。”
這倒是好,有道是父債子償嘛。這做法,豈止是有欠穩妥?
“很抱歉,這次關於旅行團的問題,經我們查證,責任確是在漁港一方,我們已經對旅行團作出相應的賠償與安撫,並竭誠地希望與旅行社有再次合作的機會。與您這次報道的目的相同,我們希望招開一次記者招待會,坦誠布公地向社會各方作出相應的解釋並給與道歉,屆時也希望舒記者能到場為我們做後續的報道。”
一席話講地無不在理,早已做好鬥爭到底的漠逸倒是沒有料到有這樣的結果。
“很抱歉,我已經從報社辭職了。”
“不,你不需要代表報社出席。”
“那麼沈先生,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出席?”
“舒小姐,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結果麼?傷害已經造成,我們已經盡最大的能力去彌補,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不是嗎?至於對你個人造成的傷害……”他淺淺笑開,“精神上我是無法彌補,物質上嘛,不知是否有這個榮幸邀您共進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