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香蒔的一人千麵(2 / 2)

清姿接過來喝了兩口,味道的確是不錯,不會太酸,裏頭又有百合的清香,紅棗的絲絲甜意,她忍不住多喝了一碗,忽然止住,問道∶“你不會又在裏頭加了安眠藥吧?”

“我沒加安眠藥,倒是加了砒霜,你也喝下肚了,就等著死吧。”香蒔有些玩笑的回她。

“嗯,死而無憾,能喝上如此美味的湯,就算是馬上要上路也不怕,而且,我又見到了會開玩笑的你。”清姿放下碗,語氣輕快,這大概是這麼些日子來她最舒心的一天了。

香蒔沒有再搭腔,清姿閑著無聊,拿起《納蘭詞》仔仔細細品味起來,香蒔忽然問她∶“不辭冰雪為卿熱,可是納蘭的詞句?”

“是的,怎麼?你也對這書感興趣了?”

“沒有,隻是覺得這句詞最令我感動罷了。”

清姿笑而不語,看書的時間總是過得極快,到了晚上清姿又像之前那樣失眠,連眼也閉不得,因著第二天老夫人要回來,香蒔有許多事要親自準備,經過清姿房間時,她正巧想起自己有東西落在她房裏了,於是輕手輕腳,推門進去,清姿警覺的從床上坐起來,屋子裏一片漆黑,她瞧不見模樣,問∶“誰?”

“我,來拿東西的,你怎麼還沒睡。”香蒔打開燈便見清姿額頭上密布著汗珠,神色慌張,該是又做噩夢了。

清姿鬆了口氣,繼而躺下,側著身子,道∶“你早點睡吧,這麼晚了還這樣忙。”

“你若是害怕,就開著燈睡吧。”香蒔並沒有接過她岔開的話題,清姿又翻過身子,她看著香蒔竟十分想同她講講話,仿佛隻有她說的話能讓自己安心。

香蒔似乎讀懂她眼睛裏的意思,徑直走到她床邊坐下,道∶“有什麼你說吧,說出來總比壓在心裏強。”

清姿坐起來躺在床頭,她又盯著香蒔看了許久,香蒔一句話便打消了她的顧慮,她說∶“放心,我們是同命人,我不會做撕掉你麵具的人。”

清姿雙手環抱著自己弓起的雙腿,下巴抵在膝蓋上∶“我覺得我滿身都是罪孽,都是鮮血,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過上這樣的生活,偽裝,巍情,一切一切的我都是裝演出來的,接近嚴狄,接近嚴謹明,其實我動搖過,我剛去南苑的時候嚴謹明對我那樣好,就像父親寵愛女兒那樣,我甚至想他是我父親該多好。”

“那是什麼讓你重新決定去殺他的呢?”

“陳媽的死,我以為你膽子再大也不敢在南苑翻出什麼風浪,可偏偏你這樣做了,你就像碾死一隻螞蟻那樣讓陳媽死在我麵前,我那時候特別恨你,可自那以後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準確說是他不會放過我的,所以我怯弱的依附你,現在想來我竟是這樣自私,這樣貪生怕死,像個螻蟻。”

“你那時候在南苑那樣受嚴謹明重視,我怎麼能奈何你呢。”

“真正可怕的敵人並不是在明處的,而是暗處的,我永遠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出手,我甚至想我會不會連自己怎樣死的都不知道。”清姿任舊是那個姿勢,她的頭有些酸疼了,卻還不願意換個坐姿,她固執如此,緩了片刻,繼續道∶“我依你們的計劃在他的食物裏下了毒,我以為沒見血我就是幹淨的無辜的,可殺了人畢竟是不爭的事實,然後接下來的事,卻令我感慨良多,譬如嚴狄對我的深情款款不過是做戲,而我糊裏糊塗的又成了別人的工具,再如陳媽,她並不像我平時見到的那樣憨厚老師,令人可憐,她是嚴慎一早就布在嚴狄身邊的眼線,他們為了所謂的名利,權勢,爭得你死我活,我所有的幻夢都破碎,碎得一點痕跡都沒留下,我隻是想知道,權勢,名利,真的比什麼都重要麼?”

“對於女人來說,丈夫,孩子便是她的倚靠,可對於男人,特別起出身在軍士之家的男人,他們的世界,除了爭鬥就是權勢。”

“他們爭權爭勢就活該讓我們做棋子,整日生活在欺騙與危險中,嚴狄,嚴慎是這樣,鍾紓翰也是這樣,就連我一直尊敬的父親,為了他的生意到頭來也舍得葬送我的幸福。"說到這兒,清姿兩眼潮潤,轉過臉,低下了頭。

香蒔遲遲未做答複,她用手輕輕拍打清姿的肩膀,緩了片刻,才將她扶著躺下,道∶“睡吧,我在這守著你,那些不好的東西不會來找你的,今天睡個安穩覺,明天要早起的。”

清姿像個孩子般需要人照顧,屋子裏的燈光有些晃眼,清姿卻十分心愛,她心滿意足的閉上眼,仿佛回到了從前的時光,不會有做不完的噩夢,和擺脫不掉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