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在飯桌上老夫人撮合成他們一樁姻緣後，清姿便不再那樣清閑，總是被老夫人帶著去買這買那，老夫人也不嫌麻煩，殷勤得仿佛自己的兒子成親似的。沈懷毅因著公事不能脫身，清姿又不敢拂她的意，便強打起精神，去應付這些。
老夫人今日帶她去了茶樓喝茶，又置辦了些首飾，衣物，回去時已是晚飯時間，簡簡單單用了些，清姿便回了房，房間裏隻有香蒔正在收拾，並不見柚香，起初她隻以為柚香是被差遣做別的事了，於是沒有多問，等天黑了些，清姿洗完澡躺在床上仍是不見柚香的蹤影，她心裏不放心，於是問道∶“香蒔，柚香去哪裏了，怎麼還不見回來。”
香蒔語氣淡淡的答道∶“像是被司令叫走了，我也並不是十分清楚。”“被司令叫走了？”清姿心裏默念著，竟有些不舒服起來，卻又說不清是怎麼了。
正這時，柚香推門進來，她穿的不再是平日裏的傭人裝，而是套天藍色的洋裙，頭上紮了同色的小花，這樣一打扮，她比平日裏好看了不少，兩邊臉頰是酒色的坨紅，隨著她無意識的笑暈開來，在清姿眼底綻開，她走路都有些不穩，該是喝了酒，香蒔上前扶住她，鍾紓翰也接著進來了，他玩味的盯著清姿，道∶“單小姐，柚香是我接出去的，今天高興，她喝個許多久，你不要責怪才好。”她不知是怎麼了，此刻心裏亂成了一團麻，連他話語中的挑釁她都沒有注意到。
清姿強自扯了扯嘴角，一字一頓，道∶“當然不會了，這是您的府上，您說想怎樣就怎樣，我自然不會多管。”鍾紓翰眼裏閃過一絲落寞，但極快又消逝了。清姿又轉過頭吩咐道∶“香蒔，今日麻煩你了，我這裏不需要你再照顧了，你去幫幫柚香吧，安置她睡下。”
“是。”香蒔答著，剛要把柚香扶去，鍾紓翰卻走過來，一把將柚香抱起，還刻意說了句∶“那單小姐好生歇著，不打擾你了。”
柚香見了鍾紓翰，又嗬嗬笑起來，道∶“司令可是答應我了的，我要好多好多衣服，好多好多，我從小就穿別人穿舊了的衣服，我想要新衣服，那樣子我就可以天天都美美的。”鍾紓翰也隨著她笑了，寵溺道∶“答應了，答應了，隻要你想，這整個黔南都可以是你的。”
清姿一時懵了，這話似曾相熟，因為他也曾對她說過，他對她說時沒這樣的柔情，有的隻是陰冷和狠毒，這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他掌中的玩局，有些話，有的人可以含情脈脈的對一個人說，也可以一轉身就又說給另一個人聽。
他抱著柚香出去了，隻留下清姿和滿屋子逼人的空氣，壓抑著她，清姿輾轉不成眠，便光著腳下了床，走到窗前，憑窗遠眺，有風拂過，穿過她的發間，帶來些些涼意，她也全然不在乎，一直凝著窗外昏黃的路燈漏過樹椏投射在水門汀路上，形成了斑駁的影子，像落了塊墨似的，不深不淺，可以激起人連連的詩性，也會惹得人莫名煩躁，清姿便是後者，她看著那些印在水門汀路上的“瑕疵”，恨不能把它們通通擦掉，卻又偏偏力不能及，她忽地一驚，暗自咒罵自己現今這般可笑的行徑，她不曉得自己為何心裏如此的不痛快，隻感覺自己正要被什麼東西吸進去，她一邊是迫不及待的要出來，一邊又有了淡淡的不舍，可對於她而眼，隻一步的差錯便能讓她粉身碎骨。
被風拂著的雙肩已是冰冰涼涼的，清姿卻還不肯走，她硬是要這風將她吹冷，吹醒，才肯罷休。香蒔安置完柚香折回來時，隻見清姿光著腳站在窗前，她連喚了兩聲清姿都沒答應，她先在櫃子裏拿了件披肩，方才走到清姿跟前替她披上，道∶“這天也晚了，你怎麼還站著不肯休息，你身子本來就不好，還這樣光著腳站著，也不怕染了風寒，到時候，心疼的，怕是隻有沈副官了。”
“是啊，到時候，隻有他心疼我了。”清姿若有所思，茫茫然轉過身子，往床那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