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女作家羅洪憶巴金

百味實錄

作者:邢大軍據《人民政協報》韋泱

不久前,筆者去看望已跨入101歲的女作家羅洪先生。我拿出她早年出版的小說集《兒童節》,老人看著,似乎故意在問我,又好像自言自語地說:今年是2011年了吧?我答:是啊。她接著說:這樣說來,我認識巴金正好有八十年了。我恍然大悟。老人在這個關鍵時日,依然懷念著老友巴金呢。

巴金激發了她的創作熱情

羅洪記得十分清楚,那是1931年5月9日。在蘇州市內一家茶苑,她第一次見到了巴金。那天一早,羅洪與戀人朱雯早早來到蘇州茶苑等候。“他當時戴著一副近視度不深的眼鏡,神采奕奕,透露出一種哲人的智慧。初次見麵,覺得他平易近人,一點沒有大作家的架子。”羅洪回憶說。

大家在茶苑休憩品茗,敘談了好一陣,又雇了一輛馬車,去遊覽了虎丘和留園。馬蹄聲和車輪聲,伴著大家的歡笑聲,在空寂的田頭路旁回響。從虎丘到留園,那一段路十分開闊,馬車在這樣寬敞的道路中跑得歡快,兩邊的垂柳不時地拂過他們的臉頰,散發出一股濃鬱的春天氣息。似乎可以想象,這群久居鬧市的年輕人,確實感受了一次別有風味的歡聚。

羅洪是上海鬆江人,但她早年就讀於蘇州女子師範學校,1929年畢業後回鬆江老家教書。第一篇隨筆《在無聊的時候》,發表在《真美善》雜誌上。兩年後又來蘇州,做一家庭教師,為一個讀初中的女學生補課。但自從與巴金第一次見麵後,羅洪深受鼓舞,更激發了她的創作熱情,連續寫出了不少短篇小說。可以說,羅洪是在蘇州真正開始了漫長的文學創作生涯。1936年,羅洪與朱雯去看望巴金,向巴金談起自己的寫作情況,巴金聽後,說可以將幾篇小說集個本子,讓他看看能否出版。當時,巴金正在主編《文學叢刊》,已出版了四集,計劃出十集,每集16本。作者中有文壇著名作家,如魯迅、茅盾、沈從文等,更有不少當初沒有知名度的青年作者,且大多沒有出版過專著。

過幾日,羅洪就將發表在《文學》雜誌上的小說《兒童節》等幾篇小說集攏後,再將《腐鼠集》中較滿意的《遲暮》、《媽媽》和《祈禱》三篇補進去,以《兒童節》為書名,將稿件交給了巴金。不久,巴金就有了回信,說準備編在《文學叢刊》第五集中。得悉這一消息,羅洪十分高興,她以為巴金主編的這套叢書,在出版界、文學界及廣大讀者中,有很高的評價和聲譽。能夠編入這套叢書,“對我是一個極大的鼓勵”。《兒童節》小說集,從交稿到出版,時間隻用了四五個月,在當時,可以看出巴金任總編輯的文化生活出版社工作效率之高。雖說羅洪在1935年出版過小說集《腐鼠集》,但時在戰亂,未名書屋即將歇業,所以此書印數不多,流傳就很有限。在羅洪心目中,由巴金編入《文學叢刊》裏的《兒童節》,可說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部小說集。從此,羅洪在巴金不斷的鼓勵和扶持下,創作持續旺盛,她將巴金看做是文學道路上的指路明燈,是她“心中最可珍視的文學老師”。

在醫院與巴金見最後一麵

1932年5月9日,正是選擇與巴金在蘇州相識一年後的這一天,羅洪與朱雯在上海三馬路(今漢口路)孟淵旅館舉辦結婚儀式。巴金自然是他們的首邀嘉賓。同時出席他們婚禮的文友還有施蟄存、趙景深、穆時英、陶亢德等。由於“一·二八”淞滬抗戰爆發,滬杭、滬寧兩路的火車停駛,羅洪婚後無法去蘇州教書,就抓緊在家鄉安居的這一機會,開始有係統地讀中外名著。此時朱雯已轉學到上海,這樣,他們與巴金的往來就方便多了。1934年,他們邀請巴金到鬆江一玩,去遊覽餘山風景區。當時去餘山的交通隻有小路。從上海到餘山取道鬆江最為便捷。他們特意雇了一條烏篷船,從鬆江向餘山進發。船在靜靜的水中航行,一路上發出輕微的汩汨聲響,這讓他們的思緒又回到了五年前坐在馬車上,在虎丘大路上疾行的情景。兩相對照,別有一番情趣。遊了佘山,又去了醉白池、西林塔等,還在剛建的新鬆江旅社住了兩個晚上。對巴金來說,這可是無比愜意的市郊兩日遊啊。

以後不管在抗戰中的大後方桂林、重慶,還是在“孤島”時期的上海,他們總不時地與巴金見上一二麵,盡管有時匆匆一見。解放後見麵的機會就多了。羅洪因與巴金的愛妻蕭珊在《收獲》編輯部共事多年,常能得到不少巴金的信息。可惜的是,在“文革”中,蕭珊被迫害致死。1994年10月,著名翻譯家朱雯因突發腦溢血而離世。

之後,羅洪每年都要去武康路看望巴金,後又到華東醫院去探望病中的巴金。隻是後來她覺得不便再去打擾巴金了,因為巴金無法說話,無法與人交流,這對巴金來說,也是一樁苦惱事。在巴金百歲誕辰之時,羅洪特意去醫院,送了百朵紅玫瑰以賀百歲。在醫院裏,羅洪隔著玻璃窗,與巴金見了最後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