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謊,對任何人都是同一套說辭,有江彌生一起承擔著。
三年後的謊,對不同人說不同的鬼話,隻有她一個人承擔著。
白鷺後悔了。
不應該提出離婚的。明明再等幾天,就能等到那封郵件,然後江彌生會主動跟她離婚的。這樣的話,現在就沒有那麼多謊言了。或許她應該答應肖逸飛的。至少有個人能陪陪她。而且……或許這是一個彌補的機會。雖然那些謊言,她還是不現在主動去揭穿。
肖逸飛很好,什麼都好,她應該知足,如果肖逸飛知道她在欺騙他,然後離開她,她也不會太內疚。而且江彌生的認知裏,肖逸飛也是自己的戀人。這樣,算是把一個謊言變成了事實吧。
這……這樣,怎麼看都是兩全其美的事情啊!可是……可是怎麼想都覺得哪裏不對勁。是不是因為……她還是對江彌生抱有那麼一點期望?
白鷺突然很想再聽聽江彌生的聲音,也許就能知道答案了呢。白鷺想做就做,估算著英國的時間,江彌生應該還活蹦亂跳地散發霸王之氣,就撥了電話過去。
這一次電話沒響幾聲就被接起來了。
“怎麼?”江彌生的聲音帶著點不耐煩。
白鷺毫不意外於他的這種態度,事實上,如果江彌生態度極好地接起電話,她才會覺得詭異。她想了想,決定討論一個現實問題:“江彌生,我覺得張阿姨還是知道我們的事情了,怎麼辦?”江彌生翻著手中的資料,隨口問:“什麼事情?”“就是我們要離婚的事情啊。她感覺我們之間有矛盾什麼的,現在一副很擔心的模樣啊,這樣真的沒問題嗎?”白鷺擔心地問。江彌生沉默了很久,白鷺聽著他呼吸一滯,然後帶上了點沉悶的呼吸聲響起來,讓她心裏一緊。她聽見江彌生說:“那就離婚後再說。”
“可是……你總得考慮好啊,離婚了,要怎麼跟家裏人說,你母親身體不好,萬一氣壞了可怎麼才好。”白鷺見他一副完全不擔心的模樣,心裏焦急死了。
“叫媽。”江彌生突然冷冰冰地說。“誒?”“我母親還是你婆婆,你得喊媽。”江彌生解釋道,“這個我會處理的,你不用管。”
江彌生這種態度弄得白鷺一頭霧水。好吧,她是得喊“媽”,但是麵對江彌生總是不好意思喊出來,江彌生也糾正過她很多次。但是……既然她得喊“媽”,為什麼又不用管自己婆婆的身體健康呢。她是真的擔心老人家啊。
“這件事情我現在不想談,回去會給你答複的。掛了。”江彌生沒等白鷺回答,就匆匆丟下這一句,掛上了電話。
白鷺舉著手機愕然。他就這麼不想談關於他們離婚的事情嗎?還是,完全已經忘記他們還是夫妻的事情呢?或者,壓根就不想聽到她的聲音?白鷺越想越沮喪。江彌生這種態度讓她的心情跌到了穀底。所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白鷺歎了口氣,走到落地窗前歪著腦袋看夜景。浮城是個恬靜中帶著浮躁的城市。夜生活在看不見的地方狂亂地舞蹈。白鷺是見過的。腳下這座城市的燈紅酒綠,在這一片燈火通明的夜景中星星點點地閃爍著。白鷺也是見過的。因此也會遇見江彌生。
所以在浮躁中遇見的人,果然是個劫。現在白鷺即將重歸寂靜中,這場女人生命中極少會遇見的狂歡也即將結束。她當初一定是瘋了才會答應嫁給江彌生,白白浪費自己三年青春。真是瘋癲。
白鷺心裏唾棄自己一句。做事情不經過大腦的後果,不作死就不會死。“我站在屋頂,黃昏的光影,我聽見愛情光臨的聲音……”白鷺轉身撿過手機,屏幕上歡快地跳動著“肖逸飛”三個字。白鷺的手指摁在屏幕上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到,或許在七年前她就走錯了。
明明她可以擁有一個年少的愛戀,然後一直到大學畢業,相互扶持,或許能牽手一輩子,相守偕老。她的愛情明明可以很完美。
明明開始時青澀又有趣,但不知道是誰走錯了,一個傻,一個木,最後卻生生遲了七年。而白鷺已經走入了婚姻的墳墓,還不是雙人合葬的那種——白鷺的愛情也是剛開始就已經戛然而止了。
白鷺摁下接聽。
或許,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
“喂……”白鷺輕聲應道,聲音仿佛是歎息。那頭隻有男人略帶緊張的呼吸聲,白鷺聽得心也揪了起來,等了許久還沒有動靜,她剛想開口問,就聽到那邊傳來了一如既往溫柔的聲音。“白鷺。”“嗯。”白鷺抿了抿唇。“我知道這樣不好,但是,還是想打給你,聽聽你的聲音。我好像……有點等不到明天……嗬——”肖逸飛自嘲地笑道,“我第一次這樣沒有耐心呢。”“你……”白鷺剛想說話,就被肖逸飛打斷了:“你別說,聽我說。我知道你很為難。畢竟六七天前,你都還想不起來我的名字。但是白鷺,我不想浪費這個機會。你覺得太快不要緊,你覺得對我沒有感情也不要緊,我會讓你知道我的誠心,努力對你好的。白鷺,年少的時候那種感情很純粹,我那時也並不能搞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但我知道現在我很後悔當初用錯了方法,以為跟你身邊的朋友親近了就能接近你,結果你離我更遠了。然後就是七年的錯過。白鷺,我真的挺後悔的。”
其實她也挺後悔的。白鷺皺著眉頭想。
“所以,白鷺,這一次有這樣一個機會,我不想錯過了。我知道前天你被嚇到了,所以我想彌補一下。”肖逸飛聲音略帶緊張,呼吸通過聽筒傳來,好像撲在白鷺耳邊一樣。
白鷺問:“什麼彌補?”“白鷺,我在你小區門口。我不知道你住哪一棟……”沒等肖逸飛說完,白鷺就輕呼一聲:“啊,你……你在門口?”“嗯……我……”“外麵不是下雨嗎,很冷的啊,你在車裏嗎?”昨晚開始下了冬雨,氣溫驟降,白鷺開著暖氣才敢離開被窩的。白鷺沒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太擔憂。
肖逸飛心裏一暖,帶著點笑意:“在車裏的,你別擔心……你……可以下來嗎?”他有些猶豫地問道。白鷺愣住了。下去嗎?
下去的話,就是麵對麵,就是必須給出一個答案。不下去的話,明天見麵會更尷尬。白鷺做不出放人鴿子的事情。“追求我的校際男神在樓下等我,要不要下去,在線等,挺急的!”內心小人默默吐槽。“白鷺,你……別為難,可以不下來的,我過會兒就走了。”察覺到白鷺的猶豫,肖逸飛善解人意地寬慰道。白鷺心下一軟。不管了!豁出去了!以退為進的什麼最拒絕不掉了!白鷺一咬牙:“我,我下去。”她掛上電話,跑到玄關換上雪地靴,隨手關上門,下了樓飛快地往大門跑去,連傘都沒有撐。
不管了,最後瘋一次,雖然……雖然對肖逸飛隻是單純的欣賞而已,但是,至少給對方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解脫的機會。還有,這種狂奔的感覺,簡直就像是奔往幸福的彼岸呢。
白鷺的眼前出現了肖逸飛那輛黑色的越野車,白鷺離車子 50米遠的
時候,車燈就閃了一下,似乎召喚著白鷺。白鷺一怔放慢了腳步。自己這樣……真的對嗎?然而任何疑惑和猶豫,都在看到打開車門下來看向自己的男人時煙消雲散。不管了,老娘豁出去了!白鷺停下腳步,開始握著拳鼓勵自己,往他那裏快步走過去。
肖逸飛朝她走了幾步就被白鷺喊住了:“你別動,我過去。”肖逸飛愣住了,就見白鷺快速走到他麵前,打開後車廂門,一屁股坐了進去,嘴裏喊道:“我不想跟你在冷冰冰的雨裏聊天。”這一句話讓肖逸飛綻開了燦爛的笑容,他也跟著白鷺坐進後車廂。“白鷺……”白鷺揮手製止他講話,表情非常嚴肅,但是車窗外的燈光泄露了白鷺整張臉通紅的事實:“別說那些甜言蜜語了,我聽得都臊得慌。我第一次被人追求,沒有分辨能力的。”肖逸飛笑彎了眼睛,閃瞎白鷺的眼睛。白鷺轉開視線,聲音硬撐著強勢:“我先說好,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你要耍流氓嗎?”肖逸飛急忙搖頭。
“還有……以後沒準你會發現一些讓你大吃一驚的事情,你一定要保持冷靜,然後好好地思考一下再跟我談。”白鷺繼續說,“不過你現在不能問是什麼事情,等以後咱們熟了,我會告訴你的。”白鷺在硬撐。
肖逸飛看得出來。借著路燈的燈光,他看到她臉和脖子都紅了,不斷地做吞咽的小動作,眼神直直盯著角落的心虛模樣,這一副強撐的樣子,跟高中記憶裏的慫包二鳥重疊在了一起。
都是內心膽小怯懦,但是為了麵子強自忍耐著,硬撐著。都是那麼……可愛。可愛到……肖逸飛湊近她,雙手捧住了她的臉。白鷺“噗”一下子,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癟了,拚命往後躲,嘴裏結結巴巴喊道:“你,你,你……做甚!”肖逸飛勾起一個溫柔的微笑,湊到她耳邊低聲鄭重地說:“白鷺,我喜歡你。”
渾蛋啊!你這樣是逼著我被你的聲音誘惑是吧!白鷺揪緊衣角不敢呼吸,憋得都快窒息了。我不會上當的!
白鷺掙了掙,肖逸飛也順勢收回動作,深深地直視白鷺的眼睛:“所以能給我答案嗎?”任何女生被這樣一雙深邃的、飽含深情的眼睛盯著都會把持不住。縱然內心深處藏著江老板的白鷺也不能例外。鬼使神差地,她點了點頭。
然後,她就被埋入了一個溫暖寬厚的擁抱裏。
白鷺閉上了眼睛,把整張臉都埋進了肖逸飛的胸口,無聲地歎息。好溫暖啊。如果……
算了。
做事不經過大腦的後果是,沒帶鑰匙出門。
白鷺不敢跟張阿姨討鑰匙,更不敢跟江彌生提這件事,她支支吾吾地對肖逸飛表達了一番自己忘帶鑰匙的窘境,肖逸飛不出她所料地邀請她:“要不要去我家住一晚?”
這個時候,白鷺如果答應了就是傻子了,任何電視電影裏麵的男女一事都是從把持不住,答應跟男人回家開始的。白鷺可沒有那麼蠢。好吧,從她肯跟江彌生結婚這一點來看她的確夠蠢。
她義正詞嚴地拒絕了:“別了,送我去鹿霜家就好,我跟她說一聲,你知道她家住哪兒嗎?”肖逸飛也沒堅持,思索片刻:“我知道她小區的名字,記不太清地址了,導航找一下好了。”說著開始搗鼓導航儀。白鷺趁機打了個電話給鹿霜告訴她今晚去她家的事。鹿霜表示非常驚訝:“幹嗎啊,都 9點了,跑我家玩?”“嗯,我剛才出了門,忘記帶鑰匙了,住你家唄。”白鷺咬著牙說出最後半句話,帶著濃濃的暗示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