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痛哭到靜泣,最後望著他的眼,“獨孤棠,我們不解毒了。”
他望著她良久,回她,“好。”
一個時辰後,獨孤棠哄睡了精疲力盡的采蘩,走到外屋,示意邈手和丁三跟著他到了園中的僻靜處。
“是後遺症麼?”他問。
丁三點點頭,“我早說過,長期服用孟婆灰,解藥可能會失效。”
“除此之外,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嗎?”邈手都有些煩躁了。
“有。”莊王出現,身後是莊王妃。
獨孤棠眉心一攏,語氣不佳,“我都忘了莊王爺博學多才,什麼都懂。”
莊王哼道,“比你這個笨——”不能承認是徒弟,“比你懂。一點小兒女情結,把你妻子害成這樣。”
獨孤棠目光驟冷,“什麼意思?”事關重大,他不會拿采蘩的命來開玩笑,跟這個師父不像師父的人爭辯。
“要不是你每天都要看采蘩一麵,不用多次服用孟婆灰和解藥,也不會逐漸損毀她的大腦。你自私的想法讓孟婆灰對解藥產生抵觸,很快解藥就會失效,而采蘩就會變成一個腦袋空空的癡傻。”紫鶥住在王府裏根本不理他,莊王剛剛得知這事,便立刻趕來了。
邈手抓抓頭,“呃——師——王爺,這是我的主意。我本來想早服晚解的話,能讓大嫂一直保有從前的記憶。”
莊王二話不說,對著邈手揮出去淩厲一掌。
邈手閃得不慢,卻還是讓掌風掃到肩頭,疼得他齜牙咧嘴,張口求饒,“師父,輕點揍,我也當爹的人了。”
這一幕若讓采蘩看到,就會明白蛟盟老大的絕對領導力和其他人的絕對服從力是經過怎樣一番的“殘酷”教導。
獨孤棠沒打算出手,但問,“有功夫打人,不如把話說說清楚。”
“服一次孟婆灰,直到把蠱引出來,再服解藥。這期間你不能出現,以免影響采蘩的情緒,你跟她的羈絆太深,所以才要服孟婆灰的,不是嗎?”莊王已知引蠱進展緩慢。
獨孤棠死死盯著莊王。
莊王不以為意,“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但我也很了解你。采蘩要是真在不記得你的情形下,對姬三產生了好感,你不會成人之美的。既然如此,獨孤棠,別光說自信卻當著小心眼的大丈夫。你到底要跟她廝守半年還是百年,幹脆一點。”
獨孤棠承認,莊王看穿了他。他說得大方,其實小氣,最終是個懦弱的家夥。內心深處,他唯恐失去采蘩,今生再得不回來。
莊王妃有點看不過眼,這些日子兩個孩子之間的相知相守令她欣悅,“獨孤棠,北周和南陳開戰在際,你放下包袱痛快去打一仗,等你回來,我會把采蘩安然交還給你。”
明明有五個人的地方,突然靜得連呼吸聲都沒有。
似乎過了很久,獨孤棠打破沉寂,“我去打仗,但我對王妃提一個要求,希望王妃應我。”
“小子,你對誰提要求?”莊王覺得不爽快。
獨孤棠不尊老,隻對莊王妃道,”您答應,我也答應,不然就算我去打仗,一定會將采蘩帶在身邊。”
莊王妃單挑黛眉,“我本來挺中意你的,不過你跟我談條件,這讓我不太高興,憑什麼你認為我得答應你。”
獨孤棠置若罔聞,“憑我是采蘩的丈夫,而您是采蘩的母親,我和您都想她無憂無慮快活地過日子。”
莊王妃沉吟。
七月,莊王向周帝羅揚請求離開長安,前往自己北境封地。羅揚再三挽留無果,答應莊王全家離開。
不久,獨孤棠密奏羅揚,說妻子童氏身患重疾,需要出城靜養。羅揚派最好的禦醫診治,確認童氏身體虛弱,有毒無解,已處死亡之境,自然立刻允準。同時令獨孤棠前往南境大營任元帥,為攻打南陳秘密練兵。
桂花開早的這日,一切就緒,所有人都將啟程。雪園門前車馬一長隊,姬三和采蘩正在車前說話,兩人都笑著,哪怕都有病氣,卻一個俊一個美,真像極一對璧人。
采蘩服用了孟婆灰,這次沒有再服解藥,但在那之前,莊王和邈手合力對她銀針過穴,將她的記憶封存,希望能減輕腦部損傷。所以,這時的她重新接受了失憶前的大多數人,甚至她的娘親,莊王,卻不包括獨孤棠和蛟盟。
雅雅不小心瞥見拐角的獨孤棠,趁姐姐不注意,拎著裙子跑到他麵前,甜甜說道,“姐夫怎麼不跟我們一起走?”
獨孤棠蹲身摸摸小家夥的頭,“姐夫要去辦事,很快會跟你們會合的。記住,別在姐姐麵前提起我。
雅雅撅嘴,“每個人都跟我說一遍,耳朵長繭了。我知道,姐姐要和三哥一起治病,必須心無雜念。”她讀書多了,說話也有大人腔。
“雅雅,你怎麼又跑姐夫這兒來?”姬鑰來拎妹妹回去,看一眼獨孤棠竟充滿歉意。
獨孤棠好笑,“鑰弟,你姐姐最擔心你變成小老頭,看來還真是。”
姬鑰一撇嘴,“好心沒好報,萬一三哥變成我姐夫,有你哭的。”
獨孤棠斂了目光,語重心長,“鑰弟,我平日待你如何?”
姬鑰擺手,“別,別這會兒才想著收買我。我瞧姐夫已經把所有人都打點好,甚至還有巴歌那個嘰喳不停的丫頭,唯獨沒有交代我和雅雅。姐夫覺得用不著就罷了。”
“你和雅雅是我親弟親妹,還需要打點?”獨孤棠將升雲交到姬鑰手中,“你是男子漢了,要照顧姐姐,我把她托付給你。”
姬鑰抿緊嘴巴,收好升雲,“姐姐過金針走穴前交給我一封信,說在你去打仗前交給你,我放在你座騎左邊的背囊中,記得看吧。姐夫,你一定要活著回來。”說完拉著雅雅走了。
獨孤棠長呼一口氣,深深看采蘩一眼,轉身走到另一條街。那邊鐵騎蕭蕭,正等主將率領出發。他上馬,呼哨起,帶著那些誓死跟隨的兄弟們奔往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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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明二年,六月,南海郡郊外一所大宅子裏。
夏風舒爽,吹動紗簾,有一女子正站在書桌前,身姿隱隱綽約,而臥榻上有一男子,白麵如玉,睡姿都俊美不凡。
睜開眼,那男子看到女子便笑,“這覺睡得好不舒服,連夢都不做,還好夢不到妹妹,醒了卻就在眼前。”
女子清俏也笑,“三哥,聽說波斯的船剛停海岸,咱們玩兒去?”
男子一聽就起身,“肯定有新鮮玩意,當然要去。妹妹要什麼,哥哥都買給你。”
女子往外走,嬌語,“三哥,你剛才睜眼突然笑,嚇得我心裏咯噔一下,真是的。”
兩人說說笑笑,從滿是書的屋裏走出。風從簾縫裏入,將桌上的信紙吹到地上。
信上內容是:南陳各軍之間的暗信已被破解,正如所料,藏在瑩紙之中,以天幹地支來分,各軍借不同時辰的日光反射在紙上所顯瑩光讀解暗藏的進攻信息。然後,借此紙加深陳帝對某些忠臣的疑心,棄用一幹有實力的大將,如今前線多無能之輩,預計此戰夏秋就會結束,應該能在過年前趕來。順便一提,太子向周帝推薦了一人,熟人,姓姬。皇上覺得南陳舊姓改了得好,賜姓軒,任命為太子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