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龍船莊（Grand Cru Classé Medoc en 1855-Beychevelle）的酒友，應該都聽說過酒莊名稱由來的顯赫傳說：16世紀中期的酒莊主Epernon公爵深受法王亨利三世寵幸，官至海軍司令和普羅旺斯省省長，於是每每有船隻經過酒莊前的加隆河時，船上的人員都會大喊一聲“降帆！”然後降半帆以宣誓效忠。於是這一聲聲穿越波濤的呐喊，就被銘刻在了一代代的酒標上——古法語“降帆”的發音就是Beychevelle，而酒莊logo即為一艘降著半帆的金色龍頭木船，緩緩行駛在波濤之中。
那些似水年華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曾被這幅堪稱壯觀的畫麵吸引，而我則是每每凝視龍船的酒標，想著那些呐喊、那些致敬，心中都會升騰起一種澎湃的心情，一種隨船遠行去開創一番的豪情。400多年過去了，公爵成功地把自己的事業頂峰凝固在酒莊文化裏，並通過世代不息的酒液流傳了下來，一遍一遍複述著自己最鼎盛的輝煌，光芒不曾絲毫消減。
但曆史上呢，公爵的輝煌隻是短暫的一頁。16世紀末期，法國正處於紛亂的宗教內戰中，公爵就是由於在對抗新教徒的戰爭中表現突出才深得國王寵幸，但亨利三世在位不過短短15年，而新王亨利四世恰恰是新教徒領袖出身。舊王被刺後，公爵謀求過普羅旺斯獨立但最終投降，多年後涉嫌刺殺皇帝並推動瑪麗太後攝政，最後被太後的對立勢力黎塞留主教免職，第二年便黯然辭世。此時，距離龍船莊那時的輝煌，堪堪已有40餘年。
所以，我其實一直讚同台灣女人鍾文音在《巴黎情人》裏的一句話：作品最重要啊。——無論是書籍，還是雕塑、畫作抑或紅酒。人們永遠都記得瑪格麗特·杜拉斯的《情人》，永遠都記得羅丹的《思想者》，永遠都記得凡·高的《向日葵》，也永遠都記得龍船主人的輝煌，即使他們的生命曾經黯淡，甚至最終消逝。
我們品酒，也是在品酒莊，品那些遙遠的曆史，更是品我們自己的人生。
人生若隻如初見
第一次遇見龍船的酒，還是我剛到波爾多的時候，在一家高級法國餐廳做侍酒師實習的第一天。一個很陽光的大男孩帶著自己美麗的女友，在那個鋪著藍色天鵝絨地毯，掛著枝形水晶吊燈的法式餐室裏共進晚餐。客人眾多，我開始並不知道他們開的是一瓶98年的龍船，隻是聽從首席侍酒師的吩咐，把普通的酒杯換成了波爾多酒杯，然後主菜、甜點、咖啡，情侶溫柔私語……一個多小時以後，我去收桌子的時候，遠遠地就聞到了杯中殘酒濃鬱的動物香氣，好久好久都沒有散去，醉我心肺。那對溫馨的情侶和這支迷人的龍船，使我久久不能忘懷。
從此我便把龍船和愛情聯係在了一起——龍船是多麼適合男士獻給自己心上人的一款好酒啊：不論酒莊顯赫威風的曆史，還是我的蒸蒸日上的事業，一切都沒有你重要，親愛的，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感動指數應該僅次於一枚落在左手無名指的戒指了吧……近日在網上看到一個睿智男人的帖子，大聲宣講著，誰說我們不能同時擁有愛情和事業？我拍手稱讚，且看龍船，隻要多一點細心經營，我們也可以把成功事業凝固在徽標，讓甜美愛情流淌在其中。而這個我們呢，自然也包括越來越職業化的今世女人們。
後來在龍船莊的品酒室裏，我終於喝到了龍船。2007的年份，還很年輕。酒汁如深紅的寶石，這是35%美樂和5%小維鐸（Petit Verdot）的著色；第一聞鼻，由於我們沒有時間醒酒，便是淡淡的果香和橡木香氣，輕搖酒杯，第二聞鼻帶來了濃濃的甜漿果的香味——我想其中一定有5%品麗珠（Cabernet Franc）的作用，還有象征著年輕的植物香氣，這香氣，假以時日便會衍化成那日的醉人；在嘴中呢，第一感覺是柔軟的，酒液輕輕敲開你的味蕾，送來酸酸甜甜的舒適，55%赤霞珠（Cabernet Sauvignon）帶來的單寧如細沙般細膩，清晰地表現了St Julien產區的特點。作為一款年僅兩歲的紅酒，這支2007年的龍船回味相對地長，果香久久縈繞在喉間，而當我走出品酒室，邁入令人驚歎的花園時，唇齒間竟依然香甜。
指點江山，激揚文字
如果讓我推薦波爾多最值得一看的酒莊，龍船莊必是我的選擇之一。是的，龍船的花園和城堡是會讓你驚歎不已的。且看“波爾多的凡爾賽”這個稱謂，我們就可略窺一二。城堡從公爵家開始，在名門望族中陸陸續續修了百餘年，可謂富麗堂皇。
我站在城堡腳下向外望去，在一片廣闊的草地後，隱隱可看到遠處的加隆河的波光。一時間，仿佛400年前的呐喊重現，船隻過往，降帆致敬；年輕的公爵手挽夫人，揮手致意，豪情與柔情，相互交織，永不分離。
於是我對著加隆河大聲呼喊，我一定要同時擁有我的事業和我的愛情，就像龍船這樣。
2009年11月23日於波爾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