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梅在雪
“師父,這裏我們來過的,我們來的時候也是隆冬。你折了尚在花苞的梅化成兩條紅色手繩,一條係在你的右邊手腕上,一條係在我的右手腕上。你那時還說‘紅繩繞腕,你我師徒盛情不倦’...”
善若水一襲紅裙曳地,黑色長發僅由一個晶石簪子綰著,眉間印有紅絲紋路,因墮入魔道的緣故變成了紫黑色。
她回過頭,看著身後白衣似雪的人。
他雙目無神,麵色蒼白,沒有表情,嘴唇也白得像是害了一場大病,且雙手垂在身側毫無生氣。明明一身白衣,在他身上卻散發著淡藍色的熒光。他低垂著眼,好似這世間沒什麼值得他留戀的。
善若水伸手搖落了那梅樹枝上的積雪,梅花瞬間綻放,紅得像是誰的血液漸染到了一片寂寥的白色裏。
“師父是雪,我是梅。師父凡事壓著我,阻撓我,在師父看來我做什麼都是錯的。所以,隻有師父走了,我才能更好地活。可是啊...冬天過去了,梅是不是也該死了?”
她想起很久之前,師父走在前麵,她跟在後麵。她總喜歡用手團個雪球藏在身後,叫一聲師父,待他回頭時扔過去。
想起他微蹙的眉,善若水又扯著嘴角笑了起來。她回頭,也許,他正團了雪球準備偷襲她呢。隻是,此時的他依舊麵無表情木訥呆滯,宛同行屍走肉。
雪又大了起來,腳印也慢慢消失不見。梅樹枝重新覆了一層雪,遠遠看去隻剩了光禿禿的枯樹幹,似是一處蕭條荒廢了的囿苑。
善若水禦風飛行,不多時便回到了仙橋長生山的驚瀾殿外。
她行走在獵獵的寒風中,殿外守衛的人看見她後齊齊跪下高呼“魔尊萬歲,千秋永存”。這些位尊位卑的禮節她向來不甚在意,倒是自己的手下南湘子在這一方麵下足了功夫。
“天寒,魔尊還是回驚瀾殿歇著吧。”
善若水心裏正想著他,南湘子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後,給她披上了一件厚重的披風。
“其他人呢?”
“大都閉關修煉去了。畢竟被封印了百年才獲得自由,功力自然大不如前。”
“你為何不去?”
“南湘子隻求留在魔尊身邊。若魔尊覺得我有價值,就不會讓我死。有了魔尊的保護,修不修煉又有什麼關係呢。”南湘子恭敬地答道。他將一張千年雪狐皮鋪在善若水經常用來躺坐的軟榻上,接過她手裏的披風,安靜地站在一邊看著她坐在榻上發呆。
偌大的宮殿,沒什麼裝飾。
善若水發呆時,一條青色發帶從袖間滑落,剛觸地,便化成一個人的模樣。他一襲白衣似雪,卻熒著淡藍色的光。眼眉低垂,麵色蒼白,俊朗無雙。
“這是魔尊的式神?氣質出塵,確實生得一副好皮囊,可他為何...”
“這式神是我用他的骨灰煆煉出的,沒什麼法力。”
“心上人?”
“師父,慕離。”說完,善若水就有些懊悔了,她為何要告訴他師父的名字?難不成當著師父的麵喊了他的名字,師父便能生氣地指責她不可直呼名諱,就可像原來一樣有喜有怒了嗎?
“慕離上仙?這便是他成仙時的模樣啊...”南湘子笑了笑,道,“式神無言無語、無魂無心,魔尊不覺無趣嗎?”
善若水皺了皺眉,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擺了擺手,起身,走出殿門後眯起眼來看了看蒼藍深遠的天空,向時休閣走去。
式神跟在她身後,寸步不離。
南湘子看著她略顯瘦小的背影漸行漸遠,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深。
善若水來到時休閣,轉動檀木桌上的油燈,西牆的暗門徐徐打開。低矮窄小的暗道裏漆黑一片,牆壁的石縫裏長著青苔,兩側均有未點亮的燈盞。每當善若水經過這些油燈,它們便自動點燃為她照亮前方的路。走到這條暗道的盡頭,視野迅速擴大,光線也變得充足了起來。這裏有幾間密室,是用來關押特殊的仙或妖魔的。而現在這裏僅關著一個人。
善若水打開最左邊的門,立即湧出一股潮濕腥臭的腐爛味道。看到她狼狽不堪地被鐵鏈固定在石板上,善若水皺了一下眉。
“莞瞳,近來可好?”
那女子聽到有人說話,頓了一會兒,慢慢抬起頭來,視線渙散地看著她。接著看到了她身後的式神,不由得渾身驚顫了一下。她身體前傾,眼睛用力瞪著可怖至極。她張著嘴,幾乎說不出話來。
“上...上仙...慕離上仙...”
她全身布滿了鞭痕,血液又凝成了黑色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