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笑著走到門口,陶然忽然背脊僵了僵,臉上笑意瞬間消逝。
倪倩和劉絮就坐在靠近門的一個二人桌,一個淺笑倩兮,一個笑容肆意。
劉絮臉上表情亦僵了僵,腦袋空白一片,他千躲萬躲,還是沒避開這場遇見。
他和倪倩確實沒什麼,兩人從進門到現在隻談公事,把圖紙的整個修改方案都完善了一遍,可因為他從前的那檔子破事,在陶然麵前總缺少幾分底氣。
“好久不見。”劉絮勉強一笑。仔細端詳陶然的身邊人,果然如屁顛所說,器宇軒昂,是個強有力的對手。他不免有點泄氣。
陶然連敷衍他的心情都沒有,直接推門離開,沒有回頭。
陳康瞟了劉絮一眼,也隨之離去。
劉絮垂頭喪氣地抱著腦袋。他和陶然已是愈行愈遠。
“怎麼不去追她?”倪倩問,她聰明絕頂,自是看得出劉絮和陶然之間的暗潮湧動。
劉絮沮喪道:“追上也沒用,她根本不會聽我解釋。”
“劉總,你不像是那種輕言放棄的人呢,不戰而退也不是你的風格。”倪倩眨眨眼,嘻嘻地笑。
“你不會明白的,我和她之間的事,根本不是放棄和退縮的問題。”劉絮吐氣,臉上浮上一個略顯無奈地笑。
倪倩輕笑托腮,“願聞其詳。”
“我隻能給你四個字:說來話長,一言難盡。”劉絮心亂如麻。
倪倩還特意扳手指數了一遍,“說來話長,一言難盡”,這分明是八個字!她這位老板傷得不輕啊。
笑容漾到了嘴角,倪倩說:“劉總,您要是相信我,我替您向她解釋清楚。”
“你?”劉絮實在很懷疑,按照陶然的脾氣,倪倩還沒開口就先被她轟出門了吧。
笑容從嘴角躍到眉梢,倪倩又說:“試試看嘍,反正結果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了。”
也對,死馬當作活馬醫,或許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也為未可知。劉絮終於點頭應允。
倪倩唇畔湧上的笑意意味不明。
陶然與陳康匆匆道別後,攔了一部出租車往酒店趕。
她眉頭緊蹙,看起來有很重的心事。
司機在後視鏡裏覷了她一眼,搭訕:“怎麼,和男朋友吵架了?”
陶然懶得解釋,也怪他多管閑事,不搭理。
司機見陶然神色懨懨的,好心勸說:“小情侶之間拌嘴也是一種情調,夫妻倆床頭吵架還床尾和呢。”
陶然被他逗得眯起眼笑了下,心情也沒剛才那麼鬱悶了。
陶然獨自唱完兩首歌,屁顛才姍姍來遲。
“忙什麼你呢,這好像還是你頭一回遲到吧?”陶然扭頭看他,屁顛正著急調試琴弦。
“出門晚了,結果還碰上了堵車。”屁顛輕描淡寫道,其實他接到了劉絮的訴苦電話,這一安慰,時間嗖地就過去了。
陶然又唱了一曲,嗓音沙沙的,明顯有點不在狀態。“你替我頂著,我下去休息會兒。”
屁顛自彈自唱了一首,看時間差不多,就去化妝間找陶然。
她靜靜地靠在牆角,眼神縹緲無光彩。“有煙嗎?”她伸手問。
“沒,有也不會給你,你還想不想唱歌了?”屁顛拍掉她的手。
“想。”
“想你還抽煙,不怕把嗓子抽壞了?”屁顛厲聲道。
陶然沒了聲響。
屁顛實在看不下去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別以為劉絮跟女孩子吃個飯就是出軌。”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陶然揚起下巴,冷淡道。
“他跟我說了今晚的事,怎麼了?”
陶然淡淡道:“沒怎麼,和我沒關係。”
“是我告訴劉絮你晚上和陳康約會去了,你別怪他。”屁顛覺得很有必要說出真相,省得陶然又誤會劉絮。
“所以他就帶著一個女人來向我示威?”陶然冷笑。
屁顛急忙替劉絮解釋,“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那女人是他下屬。”
“哦,女下屬嘛,每天朝夕相對,日久生情,也在情理之中。”陶然撇了下嘴。
“嗯,是的,啊不是!”屁顛猛搖頭,“當然不是,吃頓飯而已,就像你和陳康吃飯,你倆也沒什麼啊。”
陶然怒視他,“你竟然拿劉絮這個花花公子同我相比?”
屁顛急得抓耳撓腮,好像越說越糟糕了。
陶然拿眼角睨他,“好了,別再提這個人。我再重申一次,他和我沒有關係。”
屁顛嘟囔,“沒關係你吃哪門子飛醋。”
陶然死命瞪他,瞟過來的目光像刀子似的。
屁顛不敢再多嘴,暗道:劉絮你自求多福吧。
陶然還在和屁顛慪氣,到了小區門口堅決不要他送上樓。
“那你小心點,到家了給我個短信。”屁顛無奈。
陶然用“哼”回應他。
屁顛搖頭,這大小姐脾氣越發大了。
陶然等了很久的電梯,但樓層一直顯示在B2層,兩部電梯皆是如此。
她眯起眼才發現門口貼著一張極小的字條,通知今晚兩部電梯需要保養,請坐貨梯或是走樓梯。
貨梯在哪裏?陶然從來沒坐過貨梯。所幸她家在八樓,走一走也就到了。
但陶然失算在沒想到樓梯間會那麼黑。她閉眼好一會兒,才適應了黑暗,一步一步摸索著上樓。
一條黑影緩慢地跟在她後麵,陶然嚇得一個激靈。
之前也曾聽說過有男子尾隨單身女子到家裏,然後劫財又劫色的案子,陶然越想越害怕,手心裏一摸全是汗。
她在移動,黑影也在移動。
她動得快,黑影也動得快,她慢,它也慢。
陶然進一步確定他是衝著她來的。
她不敢喊叫,生怕他狗急跳牆,又不敢走得太快,害怕到家之時便是她的死期。
但短短的距離總會走完,陶然拚命告誡自己要冷靜,她腦子一轉,摸出手機,迅速劃了幾下,也不管有沒有發送成功,撒腿往上就跑。
“哎,你等等我。”後麵的黑影居然出聲了,還是個女人的聲音。
陶然一愣,但還是跑得飛快,一推門走出樓梯間,頓時光明回歸,她的心也安定了幾分。
那黑影氣喘籲籲地跟上來,靠在門邊喘氣,“讓你慢點了,還跑那麼快,國家田徑隊怎麼沒請你去。”
陶然定睛一看,有點眼熟,再一想,這不是晚上才見過的那位,劉絮的“新歡”嘛。她馬上拉下臉,“你跟著我做什麼?”
“想和你聊聊。”倪倩終於喘完了氣,這就是長期缺乏鍛煉的後果。
陶然沒好氣道:“有話快說。”
倪倩似笑非笑,“你就打算和我在門口這樣站著聊天?”
諒她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陶然打開門,“進來吧。”
她自顧自燒水沏茶,把倪倩晾在一旁。
倪倩也不拿自己當外人,在沙發上一坐,抱著陶然的軟墊津津有味地翻看茶幾上放著的一本娛樂八卦雜誌。
陶然端了兩杯茶出來,涼涼地說,“最普通的茶葉,愛喝不喝。”
倪倩接過起其中一杯,“當然要喝,剛才追你累得我口幹舌燥,一會兒還得浪費我多少口水。”
陶然:“……”
倪倩啜一口茶,顧左右而言其他,“這本雜誌不錯,借我帶回去看吧。”
陶然忍了忍,“你拿去吧,不用還了。”
“謝啦。”倪倩把雜誌塞進包裏。
“大晚上的你不會就是來借本雜誌的吧?”陶然被她詭異的行事風格弄得沒了脾氣。
“嘿嘿,先認識一下。”倪倩伸出手,“我叫倪倩,是劉絮公司的設計師。”
陶然隨意抬了下手,就當握過了。
“我們今晚已經見過了。”倪倩極輕地笑一笑。
“不用你提醒我,我的記性沒那麼差。”陶然翻了翻白眼。
倪倩嘴角凝聚起無害的笑容,“我是來告訴你,你不要劉絮沒關係,後麵還有好多人排隊呢。”
陶然被氣得就快隻剩出氣沒進氣了,有這麼說話的嗎。她撫著胸口,吸氣吐氣,吐氣吸氣,冷笑,“你是不是也排著呢?”
倪倩臉上飛過一抹可疑的紅暈,答得倒是毫不含糊,“我是喜歡他怎麼了?”
陶然的嘴角因挫敗而微微垮下,見過臉皮厚的,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她奄奄一息道:“你盡情地喜歡,不用向我彙報。”
“我不是向你彙報,我就想告訴你,劉絮的行情好得很,你不要他的話,將來可別後悔。”倪倩情緒激動,麵頰紅彤彤的,很可愛。
陶然一個頭兩個大,這劉絮招惹的都什麼人呢!“說完了嗎?說完你可以走了。”
“沒呢!”倪倩一口氣喝光杯子裏的茶,遞還給陶然,“麻煩再來一杯。”
陶然哭笑不得,隻能又給她倒滿。
“你要再不懂得珍惜, 我可要追求劉絮了。”倪倩喉嚨裏發出沉悶的聲音。
陶然反而笑了,“那就大膽地追吧。”她一向都不喜歡和人競爭的,不管是人還是物。
“要不是他滿心滿眼都是你,你以為我會放過他嗎?”倪倩眼神閃了閃,有氣無力地說。
陶然心一陣慌亂地猛跳。
“有的人一旦住進心裏,再要拔除便是傷筋動骨的傷痛,有的人一旦深入骨髓,這輩子便呼吸相連了。陶然,你明不明白?”倪倩深深地看著她,眼眸裏有亮晶晶的東西在一閃一閃,“我不要做你的替代品,也不屑做你的替代品。”她高傲地昂起頭,不讓眼淚滑落,“終有一天,我會找到一個人,就像劉絮把你放在心上一樣。”
陶然徹底說不出話了。
倪倩沒再多說,她拍拍陶然的肩膀,“你自個兒好好琢磨吧。”該說的她已經都說了,該幫的忙也都幫了,剩下的隻能靠陶然慢慢想明白。倪倩無聲歎息,她對劉絮的暗戀,也無疾而終了。
陶然倚靠在門上發呆,倪倩的話令她的心境泛起了絲絲的漣漪。
她從來不知道劉絮對她用情如此之深。
她也從來不知道自己對他的影響力這麼大。
如果他們一開始就相遇,或許會成就一段佳話。
但在錯誤的時間遇見對的人,隻能是一聲歎息。
門鈴被按得“丁東丁東”直響,由此可推斷按門鈴的人心中焦急萬分。
開門就見劉絮站在門外,穿一件套頭衫,頭發亂糟糟的,最可笑的是,他腳踏一雙拖鞋。這一點都不像以前的劉絮,平常他可是最注重形象的。
“陶然,你沒事吧?”劉絮聲音有些顫抖。
“我能有什麼事?”陶然納悶了。
劉絮摸出手機,屏幕上一條短信:救我。發送自陶然。
陶然這才醒悟,方才急匆匆發出的求救短信竟鬼使神差般地發到了劉絮的手機上。
“不好意思,這是我和你開的一個玩笑。”她淡淡道。
“你向來不是個愛開玩笑的人,”劉絮說,眸光深邃幽暗,“是不是有什麼事?”
“沒事。”陶然一口否認。
劉絮蹙眉,“真的沒事?”
“嗯,”陶然笑容異樣溫和,“很晚了,你走吧,我也要休息了。”
劉絮眼眸黑如點漆,微微透著堅毅和執著。
陶然低頭看腳尖,就是不看他。
劉絮終於失望。“那我走了。”
“嗯。”陶然微微垂眸。
門在身後被關上,陶然咬著下唇背重重靠在門上,心,從來沒有那樣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