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享受了很多,家不用操心,兒子不用操心,自己的老人,都不用他操心,一步一步,穩紮穩打地工作,才有了今天,有了越升越重要的職位。沒有妻子,他沒有今天。這樣一個家,能破嗎?

他狠狠把煙撚滅,悄悄上床睡覺了。

可是,這樣的日子沒熬過一星期,他又在醫院門口等她了。

他覺得生命因為她而充滿了活力,如果不想她,不想和她一起的時光,他的肉體,就是一具行屍,活得毫無勁頭。連他那麼喜歡的案件,都提不起興趣,都一思考就走神。大家還在理案後案,就是體育老師的作案動機。心理方麵的,社會方麵的。他的心思不在那些上麵,他現在隻在妻子與小護士之間,兩邊蕩。

她告訴他,她連睡覺都不敢了,閉上眼睛,就看到體育老師那個血流的場麵,她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有時睡著了,還忽然覺得下水道裏有自己,嚇得一身冷汗,再也不敢睡了。她輕輕問他,能不能娶她,讓她有個不害怕的家。如果不能,她再找也行,找個踏實的男人,窮也好富也罷,她說她想結婚。

這個二難選題難住了他。娶她是難,可是讓她結婚,不再屬於他,更難,那樣一想,他的心髒都疼。他讓她再等等,看有沒有變數。

他說的變數沒等來,時間已過去了三年、五年,再有一個月,就滿八年了。她從二十多歲,走到了三十多歲,她一直在等他,他說讓她等,他會給她個交代,不讓她白等。可是她越來越發現,一妻一妾的格局讓他既不安又踏實,在單位,正處的職位也熬下來了,因為工作有政績,正準備副廳的後備。日子一天一天過,他兒子都大學畢業,結婚了,好像再過半年,他都當上爺爺了。可是給她當丈夫這個角色,他還遙遙無期。多年來,他對她確實也不薄,除了工資,隨著他的官職給他送禮的一些灰色收入啊,他多數都給了她。她那個娘家弟弟,不爭氣愛打架的弟弟,都被他安排成了警察。父親去世,也是他跟她跑到鄉下,風風光光幫父親入殮。母親都感謝他。隻是,母親說過一句話,什麼時代,做小也沒有好果子吃,況且,共產黨不讓養小。

後來,因為再一次懷孕,他們的未來又麵臨十字路口。上一次,醫生就告訴她再做一次她就終生當不了母親了。她不想一輩子當不上母親,她開始逼他。

逼人的話和安撫的話基本又是從前那些話的輪回,隻是這回,小護士加進了最後的威脅,她說可以,你可以繼續等,等你當上公安廳長。我呢,我要把孩子生下來,讓他去辦公室找你叫爸!

小護士從未這樣瘋狂過,怎麼懷了孕,一下子成母狼了?那天分手時,她還罵他是騙子,咒他不得好死!說我要去單位告你,讓你身敗名裂,判刑坐牢!

從此,他開始避瘟疫一樣避著她,逃債主一樣逃離她;她呢,則債權人一樣威逼他,索命鬼一樣捆綁他,還不時地拍一拍越來越膨的肚子。他被追得屁滾尿流,狼狽不堪,他開始後悔了,自食其果,已經擺脫不了她。

一個秋天的午後,人們在一處下水道裏,又發現了一具女屍,女屍高度腐爛,很難找到有用的證據。但法醫說有一點可以肯定,係他殺,肚子內還有一六個月大的胎兒……

劉副部長把報紙扔向了一邊,後麵的故事無須再看,肯定是那個副處長幹的,一對情人,成為仇人、冤家,不能同生,同死吧。說實話這些故事小報天天都有,之前他看了根本不往心裏去,現在,不同了,他有一點兒心虛,一個跨省的故事,讓他的心咕咚翻了個個兒,因為其時,他正跟縣電視台的小李好著。

小李的故事讓他正麵臨著何去何從。煩惱期。

報紙翻完了,又打了兩個電話,麻友們,也難湊齊。劉副部長隻好起身回家了,家裏的老婆,實在讓他頭疼,別人家的老婆男人當點官兒,都是越來越恭敬,而他這個,卻越來越母老虎,天天提醒他吃水別忘挖井人,當了陳世美也有包公等著鍘他。劉副部長當初確實是借過老丈人的一點光兒的,那時老丈人是村長,手裏有權,讓他當兵了。他當兵後,也是憑著自己幹得好,寫一手漂亮的毛筆字,退役回來,留在縣辦當幹事的。又是因為他好學,愛寫,有稿子見報,進了宣傳部,一步一步,熬成了現在的副部長。副部長聽著挺大,可是班子小,廟小,平時也就是幹事的幹活,給部長跑跑腿,替部長喝喝酒,得空兒了,沒和小李好之前,他還打打麻將,熬心煩的時光。回到家,沒什麼文化的老婆,總是不停地數落他,說他不夠上進,手段不夠高,逼他努努力,當部長,當書記,當……他覺得他一輩子是砸在老婆手裏了,年輕時沒敢想離婚,現在想了又離不了了。老婆威脅過他,命在人在,人沒了命都要索著他。跟小李相愛,他覺得是上天承運,一點都沒有對不起家裏那個男人婆悍婦。

快走到家門口了,他又一轉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昨天出差回來,老婆把他的包翻了個底兒朝上,除了查女人,還核對錢財,最初不平等的結盟,是要受她欺負一輩子了。他暗想,回家吃飯,看老婆的那張臉,她做得多好吃,他都吃不香,還不如小攤兒湊合著吃痛快,可是小縣城,誰都認識誰,他坐在外麵吃小攤兒,影響不好。猶豫再三,他又一次給小李打了電話,因為離不離的問題,她們的關係僵硬一個時期了,不是他不想離,是離不了哇。妻子威脅他的話一想都頭皮發麻。

小李也沒辦法了,就冷著他。

在去小李家的路上,劉副部長又想到了報紙上那兩個人,他在心裏說,這個故事還是自己消化吧,不外傳了,特別是不能再傳給小李,小李本來態度就不堅定,聽了會更影響軍心。

見了麵,劉副部長還沒開口,小李就先說了,她說你看上周的報紙了嗎,東北那個,那男的跟那女的那麼好,最後還能下手殺她,這男人呀,就是沒法信。

劉副部長說看了,不過也不能全怪他一個人,那女的要是不逼他,不是逼得他無路可走,我想他也不會那麼狠心。

再逼也不能殺人滅口啊。男人天生是豺狼。

劉副部長笑了,他說女人也不弱,要不怎麼有‘最毒莫過婦人心’呢。

那個晚上劉副部長和小李兩人好像各代表了男女兩隊,他們引經據典,駁斥對方,由於他們都讀過一些書,整個的辯論很精彩,聽誰的都有說服力。最後,劉副部長說我們跑題了,我們不應為這個事而爭吵,因為我們和他們的實際情況不一樣。

劉副部長的話讓小李沉默了,他們的情況確實不一樣,第一,小李不是姑娘時跟劉副部長好的,他們好時,她是離婚的少婦;第二,劉副部長不是認識小李後才想到要離婚的,在和她好上以前,他就一直在張羅離婚。難的是一直離不成。老婆長年欺壓丈夫,橫行家裏,是遠近聞名的,她爸爸從村長升到鄉長,還動不動讓劉副部長拍拍良心,從一個窮當兵的官至副部長,誰的功勞?劉副部長有時看著文鬥武鬥多年來都遠遠整不過的壯蠻老婆,心裏發狠豁著這個破副部長不當了,也要離婚,過幾天爺們兒的日子。還有第三,第三點的根本不同,就是劉副部長在小李的手裏沒有任何把柄,小李也從來沒有威脅過他,更沒有逼他離婚。小李說過,即使劉副部長離開她,她也不會跟他死呀活的,還算什麼青春賬。小李說,想娶自己的人,多的是,包括縣長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