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段失敗的初戀,在一次與父親的閑聊中,穗穗才知道了原委。
“爸那時載著我們一家五口不知有多強壯多威風啊!”穗穗鼓勵舊傷複發、病得不輕的父親重新振作起來,於是說道。婉玲此時已經出去擺攤賣回洋貨了。作為補償,“海上花”的幾個老板籌湊了一筆錢,盤下了原址對麵尚未規劃的足球場,劃出攤位交給原來的商場服裝店主繼續經營。不過即使婉玲在,穗穗也敢說,經過幾年的朝夕相處、同甘共苦,三個人早已無分彼此了,除了穗穗自己打算永遠隱藏起來的秘密,一家人已經不必說兩家話了。
“是啊,我那台28寸的大單車可好騎著哩,跨上去的感覺簡直像――”知秋停了一下,仿佛在搜索詞藻。
“像將軍一樣是嗎,老爸?”穗穗連忙接上。
“就是就是,”知秋連連頷首。“樓上那個小子吃飽了撐的,居然敢來打我這個‘將軍’的主意,豈知一動手就被我逮個正著。”
“哪個小子?怎沒聽您提過呀?”穗穗訝異。
“就是以前樓上那個叫什麼義忠的毛頭小子,原來竟是個小毛賊!他老爸因為犯事被抓去坐了大牢,剩下孤兒寡母的怪可憐,估計那小子也隻是為了幫補母親而已,也還算他有孝心,我便教訓兩句,把他交還給他母親管教。”
“哪知這母子二人心性極高,竟就此搬離我們,不知所蹤了。估計把我的好心當作驢肝肺了。其實他們留著,我呢,不但不會把事情說出去,還會盡量幫扶他們一把的。做人哪,短短幾十年光陰,哪來那麼多計較呢!”
再次走進陽光之下,穗穗頗有再生為人的感覺。從此她都不會再膽敢對男人寄予厚望了。
也許是她不夠走運,才會搭上這樣一個小心眼的男人,可是,誰能擔保這一輩子不會再碰上呢?愛情這碼事,分分鍾讓人傷筋動骨、心碎神傷,穗穗如今的的確確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所以陳憶這個時候來到了她的麵前,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躲,能躲多遠算多遠。
六月的天孩子的臉,這話一點兒沒錯,剛剛一場大雨,把整個南方小鎮的街道打得濕滑蒙矓,黑褐色的路麵淺淺地鋪上了一層玉蘭花瓣,空氣中暗香浮動。匆匆而過的穗穗已無心欣賞,她胸中那些曾經的詩情畫意隨著一連串打擊,早成了一場風花雪月遙不可及的夢。捏捏衣袋中薄薄的幾張零鈔,想想自己剛剛搬出來獨立租住的租房裏不斷增加的水電費用,穗穗不禁悲從中來。兩份家教已經停了一份,原本指望今天這個麵試能夠成功,可是金融證券畢竟不是她的強項,況且等待通知的過程又不知會是如何的漫長。
這是一條沒有多少人經過的林陰道,穗穗用手背揩了揩眼角溢出的傷感的淚珠,四野寂寂,遠處隻有幾堆狀似垃圾的東東橫亙在路麵,令她直想開腔大吼幾聲釋放一下胸中一腔抑鬱。
那輛從高中時代已開始陪伴她的老舊的自行車不識時務地在腳下“咿咿呀呀”喚個不停,忽然便轉不動了。她低頭一瞧,嘿,這老家夥居然掉鏈條了,她無奈地跳下車,蹲到路邊無精打采地折騰了起來。
一輛灰色的轎車忽然悄無聲息地從穗穗身前滑過,濺起一串水花,髒兮兮、烏卒卒的,粘到她一身“戰衣”上――白色機繡棉布長裙和同色的手工鏤花外套上,這套穿起來讓她自我感覺像個仙女一樣的漂亮衣服啊!穗穗簡直氣得目瞪口呆了。
還未待她回過神來,一陣緊急的刹車聲突然傳了過來,穗穗舉目望去,隻見離她20米開外,那輛有點髒兮兮的捷達戞然而止,而車子正前方,竟側身躺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穗穗愣怔了片刻,立刻起身衝了過去。等她到達老者跟前,早有從駕駛座裏鑽出來的一個穿白色襯衣的男子蹲到那裏,正在試圖抱起老者。
“不要碰他!”穗穗大聲喝道,“老人家的骨頭都不知被你撞斷幾根了,怎可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