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好牛奶之後,水沉謹慎細心地把兩片麵包放進烤箱,溫度調至200,加熱3分鍾。加熱管立即發出紅色的光亮,雖然每天都在看這一場景,水沉仍舊不禁心頭一緊。低低歎了口氣,轉過身把柄叉放在桌子上,柄叉下墊著布墊。
“叮咚!”水沉趕忙跑去開門。門口的小護士笑意盈盈。
“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水沉回以微笑,“不是告訴過你嗎?周五上午我沒有課,你可以多睡會兒的。”
“我習慣這個時候來了,沒有關係的。”小護士回答。
“嗯,”水沉不再和她爭搶,“幫我喂他吃點東西吧,他可能餓了。”
“好。”小護士忙換好衣服,走到男人床邊。小心地把管子插入他的鼻孔,進行鼻飼。水沉在一旁站著,抱緊雙肩。
“姐姐,”小護士小聲對水沉說,“為什麼總是你一個人照顧大哥呢?沒有其他人可以分擔嗎?”
“其他人啊......”女子的目光渺遠而深邃,“都已經在遠方了。”
水沉吃過早飯,邊推著男人下樓轉轉。秋日的陽光依舊很溫暖,沐浴其中,草啊,樹啊,都愜意得很。有很小的孩子,走路不穩,踉踉蹌蹌的朝爸爸媽媽走過去,父母在一旁笑得開懷。道路兩旁成排的銀杏亮黃,不時有幾片銀杏葉落下來,扇形的模樣會讓人聯想到雨傘,水沉微微一笑,無言中延長了命運。
“親愛的,你還記不記得我在你麵前第一次暈血。我問你,‘它還好吧。’你扯了一圈,才發現我說的是銀杏樹。嗬嗬,那時我才認定路林不是莫清,因為你們有不同的信仰。我對你很失望的。可是,命運卻讓我知道自己有多傻......
“你一定不知道,我現在不暈血了,或許是因為我不再像個小孩子一樣,隻知道恐懼了吧...不過你一定知道我現在還是很傻,親愛的,我好糾結,如果我叫你路林,莫清會不會生氣;但如果我叫你莫清,路林會不會不高興......”
男人口中發出“喃喃”的聲音,已全沒有曾經的磁性與活力,渾濁呆滯地像垂危的老人。
“你怎麼這樣啊,明知道我聽不清,還不說明白一點,好壞啊。”水沉俯身吻了男人的嘴唇,男人明媚的溫度一如往昔。源源不斷的熱度傳遞給女子冰冷的嘴唇。
“還有一些事要給你說。”水沉的話很慢,是年華的似水流長。“晚言剛才給我打電話了,她在北京挺好的,隻是課程很緊,不能常回來看你。我也不許她回來,就像我拒絕她留在蒼靡大學陪我,晚言有她自己的人生,我們不能因為自己的事拖累她,對吧......哥哥今天還是沒有來電話,已經四年了,我都快忘記他的聲音...現在,我已經搞不清讓他逃到美國是不是正確。四年前,還是太幼稚,隻想著怎麼可以讓哥哥坐牢?故意傷人至殘疾可能會判無期,我就想去美國陪爸媽會好很多,卻不知道哥哥一輩子也回不了祖國了,或許,我一輩子也見不到他了......喻淺闌去了西部上大學,大一暑假依舊沒有回來。可能是不敢見我們吧。不過,她這個最不平凡的人擁有了最普通的命運,我是當真為她感到慶幸......沈琪希前天來看你的時候,你也不和她說話,上學時她對你那麼好,不是虧了嗎?反正我看她很傷心的......”
水沉不說話了,蹲在男人麵前,枕著他的膝蓋,腦袋咯的生疼。男人本來就很瘦,雖然水沉細心照顧,但免不了出現肌肉萎縮,堅硬的骨頭骨鯁的突出,悲煞人的心。男人突然‘哇哇’的叫起來,像是小孩子惱人。水沉抬起滿是淚的眼,看著男人眼中的急切與狂躁,心如刀割。
“傻瓜,你要做什麼啊...”女子纖細的手指撫摸著男人的不斷隆起胸膛。男人卻不依不饒,不停地大叫,引得那幾個看孩子的父母嘲笑地回頭觀望。水沉沒有辦法,聲音無情地被意誌被迫出來的,“尹離,他也很好......”水沉驟然轉過頭背對世界,這句話,幾乎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