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3)

裴東平和楚亞寧利用聖誕節前後各商店競相減價大甩賣的機會突擊搶購,把孩子的東西差不多置辦齊了,小房間也布置出來了。按照美國人的習慣,小男孩的特征色是淺藍,小女孩則是粉紅。細致的商家也為不知道孩子性別的父母們準備了紅藍參半的嬰兒用品。因為孩子屬鼠,裴東平夫婦自然就聯想到舉世聞名的迪斯尼米老鼠,這也是兒童用品圖案中最受歡迎的、似乎永遠不會過時的卡通人物。小房間的窗簾上是米基和米妮,牆上的立體裝飾圖是米基和米妮,連床上的床單、被子、毯子、枕頭,衛生間裏的毛巾、小浴盆、肥皂盒,還有奶瓶、圍嘴兒、小台燈,甚至尿不濕上,哪兒哪兒,全是米基和米妮,更不用說孩子的小衣服和玩具了。

林沁和黎梅梅過來看了,說虧這兩口子是怎麼弄的,竟能買得這般齊全。楚亞寧就訴苦,道:“我這一個聖誕節,吃沒吃好,睡沒睡好,比上班還累。走進一家商店,沒轉上十分鍾就得趕緊找地方坐下、站不住,好多東西都是東平一個人做主買下的。小一點兒的還好說,自己拿了就走。遇到那大件兒,像什麼小床、小櫃子、小桌子、嬰兒車座,你非得等人家店員過來給你取不是?你就等去吧,半天見不到一個人影兒不說,好容易見到了,一大堆顧客圍著。聖誕節,人那叫多啊,排隊付款還得等至少半個鍾頭。我這一陣子又特別不禁餓,店裏又不讓吃東西,有時候忍不住了,就先跑回車裏隨便找點什麼墊補墊補。你說奇怪吧,十冬臘月的,我坐在車裏還愣不覺得冷。”

林沁說:“沒聽人說過嗎?‘產前一團火,產後一塊冰’。懷孕的時候總是喊熱,等生完了就凍得跟打擺子似的,蓋多少床被子都不管用。”

黎梅梅說:“不過你還是應該多加小心,千萬不能著涼。真要是病了醫生都沒法兒給你開藥,因為不管吃什麼都會被孩子吸收了去。”

楚亞寧又說:“你們瞧瞧我這兩條腿,自從逛了商店就開始腫,到現在還沒消下去。”

黎梅梅說:“都一樣,我到最後幾個月也腫得發亮,使手指一摁一個坑。你平時看電視什麼的在麵前放個凳子,把腳墊墊高,可能會好些。”

楚亞寧笑道:“我每天回到家裏往沙發上一坐,就再也不想動彈。看見凳子就在邊兒上,也懶得挪兩步過去拿。”

林沁說:“身子是覺得懶,但你不能由著它,能活動還得多活動。哪怕做別的什麼都不行呢,走走路也是好的。不然到生的時候沒有勁兒,孩子老出不來,就容易給憋著了。”

裴東平過來說:“二位都是有經驗的,替我們看看還缺些什麼。”

林沁愛答不理地說:“看過了,挺好的。就算真缺了什麼, 現買也來得及。你要是沒工夫,吱喚一聲,我們替你跑腿兒還不成?”

黎梅梅就笑,說:“隻怕你到時候恨不得總能找個什麼茬兒自個兒溜出去轉轉呢。”

幾個人說了一會兒閑話,又扯到黎梅梅離婚的事。自打黎梅梅第一次在林沁家唱了卡拉OK,又和老維克斷了往來,周圍的同胞們便既往不咎,不再拿她當異己。特別是和老A明媒正娶後,商學院的幾個中國學生便成天鞍前馬後地圍著她轉,跟她說話一口一個“師娘”,氣得黎梅梅直跺腳,說:“多難聽,沒事兒把好端端的一個人愣給叫老了。”再後來,林沁又引薦她參加了當地一個自發性的民間組織,ACWC,全稱叫做American’s Chinese Wife Club,中文直譯為“美國人的中國太太協會”,就是一群像林沁、黎梅梅這樣嫁了老美的中國女人們聚在一起玩玩。誰知此話到了一幫口出不遜的頑劣男生們嘴裏,便被叫成了“洋槍套子協會”。

黎梅梅這時候歎了口氣,說:“我就不明白呢,為什麼事情到了我這兒就總這麼難?老A上次離婚,太太說要女兒,老A二話沒說就讓她領走了。這次,好,死扣著科迪不撒手。葉小坷去問過,回來說,老A說了,他前妻一直是挺虔誠的猶太教徒,我呢,過門兒沒幾天就再也沒去過教堂。科迪今後長大了是猶太男人,猶太男人怎麼可以由一個異教徒撫養?”

幾個人就七嘴八舌地議論。有人說,興許因為科迪是兒子,看來全世界的人都同樣地重男輕女,不單是中國。又有人說,興許因為是黎梅梅提出的離婚,傷了老A的自尊心,才故意和她過不去的。

楚亞寧問:“那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黎梅梅說:“老A把他父母從紐約接了來。他父親還好,不多言不多語的。那個老太太特惡,長得一臉的巫婆相,每次我去看科迪她都在旁邊轉來轉去,盯賊似的盯著我。我當初也是糊塗,以為老A會像上次一樣自己一個人搬出去。沒想到他悄悄在外麵租下房子,把一切都安排妥帖了,趁我上班的時候,帶著科迪一塊兒走了。早知如此,我應該先帶科迪走。”

“葉小柯怎麼說?”

“她說人家要是提出了宗教的理由,一般就比較難辦,因為這個國家講究宗教自由:尊崇個人的信仰。要想把科迪完全判給我大概是不可能了,但她可以試一試尋求共同撫養權。”

黎梅梅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靠窗口的楚亞寧趕緊打岔兒,招著手說:“快來看,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那個剛從香港嫁過來的寡婦。”林沁和黎梅梅湊過去,隔著提花簾子和前院的樹叢,看見街對過剛停下的一輛車裏走出一對華人夫婦。男的是何達富老伯,女的五十歲出頭,高挑個兒,瓜子臉,穿一件深咖啡色毛領呢大衣,燙過的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眉眼兒雖瞧不清楚,卻看得出來是一個挺講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