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缸中之腦。人類的思維意識，理論上也有可能被計算機模擬。為此，格林提出虛擬多重宇宙模型。他認為，模擬計算的工作量是不成問題的。如果在地球上生活過的所有人口有1 000億，則全人類全部的大腦運算已經進行了10 35次。——別掰著指頭去算，數字大小還可以商量，反正一定能夠包含你這輩子和上輩子所有的胡思亂想、每一個古怪念頭。如果把現在的高速計算機造到地球那麼大，那麼它隻需在2分鍾之內，就可以完成全人類所有大腦做過的所有運算。未來，威力強大的量子計算機可以輕鬆勝任這項工作，而且根本不必搞成地球那麼大。對此，沒有科學家表示懷疑。
那麼，我們真的是被人操控的虛擬角色嗎？
科學家們也許半信半疑，但他們肯定並不擔心，不僅因為此事在物理上不科學，更主要的是在哲學上不合理。他們的相關論證，多半就是一些令人恐懼的哲學討論。格林說：“明天的太陽還會升起來麼？也許吧，隻要運行這場模擬的人還沒有拔掉電源插頭。”格林的推理過程相當冗長複雜，但除了哲學討論，實質性的科學內容並不多，按照他的暗示，全息宇宙論的相關演繹，總的說來是相當不靠譜的。任何先進文明，從先進文明自身機理來看，都不大可能去調動資源，讓這種無厘頭的傻事成為現實。
英國科學家約翰·D。巴羅所著《宇宙之書：從托勒密、愛因斯坦到多元宇宙》一書，對此也有充滿智慧的討論。巴羅的看法大致是說，如果真有這樣宏大場麵的設計者、操作者，那麼他們要費很大的勁，防止人們特別是科學家們看出破綻，還需要不斷為他們的程序打補丁，維持虛擬世界物理法則的連貫性。從我們迄今發現的所有物理法則及其對應的實驗結果來看，他們的閑工夫相當出色，出奇的勤勞。更加意味深長的是，他們自己恐怕也需要認真思考一個嚴肅而荒唐的問題：他們是否也是別人的電腦遊戲角色，如何證明？——要亂大家亂，沒完就沒完，就像科幻電影《盜夢空間》那樣，一層嵌套一層，沒一個靠譜的。
我理解格林和巴羅他們的論證意見，用哲學一點的話來概括：瘋到如此嚴重程度的事情，你讓真正的瘋子來，他想做也做不來。是不是？
實際上，全息宇宙這個主意不算新鮮，隻不過摻雜了信息模擬的科學元素。當信息模擬真實全麵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我們還要去關注真相到底是虛的還是實的，意義就不大了。正如老哲學家萊布尼茲所說：“這個世界也許是一個幻覺，存在也許隻是一個夢，但是這個夢或幻覺對我來說已經足夠真實了。如果很好地利用理智，我們絕不會受它的欺騙。”——但願長醉不願醒，夠深刻。現實生活中，我們更加迫切需要提防的是騙子和假鈔，而不是擔心一場人生大夢突然驚醒。我在想，大約隻有兩種人：陷入一場稀裏糊塗的愛情故事而不能自拔的女人，誤入一條荒唐險惡的人生邪路而不能自救的男人，才熱衷於打聽全息宇宙何時斷電，最好盡快地開機重啟。
全息宇宙我可以信，但要讓我賭一把明天會不會大夢驚醒，我是不幹的，賭一塊錢也不幹。我之所以不擔心，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正如弦理論證明的萬物都不實在，我本人並不介意換一種虛幻方式。進一步說，我們雖然是虛幻能量的構成物，但千萬年來我們一直過著實實在在的生活，可見，實在與虛幻之間並沒有什麼根本區別，似乎也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想一想我們自己幹的事情，我們大力發展智能機器人，極有可能使機器人足夠聰明，從而反身成為人類的統治者。以此類推，那些製造夢幻泡影來戲弄我們的人，他們應該好好掂量，會不會也有那麼一天，我們這些虛幻影子足夠真實，終於從屏幕裏跳出來，砸爛他們的中央電腦。
幻影vs幻影的操控者，究竟誰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