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至微醺,飯菜還未動多少,秦知曄早已饑腸轆轆,隻是礙於其他人都不曾多用也不好放開來吃,隻能默默想著官場之事甚是麻煩,幸好自己不用襲爵以後爛攤子都丟給秦慕宇好了。腹誹得太過入神,一時沒注意到季知府叫過身邊服侍的丫頭,壓著聲音耳語了幾句。
片刻,有三五丫頭擁著一人進來,剛進門便盈盈行了一禮,柔聲請安:
“父親。”
秦知曄聞聲回頭,見來人一身錦衣華服,脂粉薄施,發上隻單單插了一支金玉步搖,望去並不張揚,但也絕不會讓人忽視,顯然是用心裝扮過的。
季知府眉開眼笑地一一引見,看向秦慕宇的眼神意有所指,幾乎要放出光來:“這位是小女,乳名汀蘭。蘭兒快些見過秦公子與秦小姐。”
季小姐乖巧地又福了一禮,聲音溫柔如水,在油膩的宴席之間像極了一汪清泉,絲絲柔柔地淌入人心裏去:“見過秦公子、秦小姐。”
在她起身走近後秦知曄才看清楚,季小姐身量高挑,容貌甚美,尤其一雙眉眼生得極好,水灣眉下目蘊秋波,顧盼間細水流動,叫人一下子就沉了進去。
“蘭兒來,快給秦公子斟酒!”
用心再清楚不過。秦知曄終於回過神來,這季知府倒是打得好算盤,表麵親親熱熱地說什麼不避妻女把女兒推出來,實則是相中了秦慕宇趁著此次機會有意姻親吧!
而秦慕宇早已收回了目光,若無其事地拿起酒壺自斟了一杯,向著季小姐道:“不敢勞煩,這杯算是秦某敬小姐。”
盈盈秋水,我見猶憐。季小姐矮了矮身,舉著酒杯淺淺啜飲一口:“寒舍粗陋,怠慢之處,蘭兒替家父賠罪。”
秦知曄低下頭去,自顧自地夾菜吃肉。
這位齊小姐確實很美,但若要她挑個嫂子,她還是更喜歡親善賢淑的公主一些。
季知府的意思秦慕宇自然也心知肚明,隻要能將女兒送到他身邊,與安國公結成親家,說不定做個側室都心甘情願。想到這層,本就興致不高的宴席頓時索然無味,季知府的殷切言辭一時也變作了嘈雜之音,聽來聒聒噪噪,半個字都沒入耳中。
而坐在身邊的秦知曄又一聲不吭,連頭都懶得抬了,更讓他有種孤軍奮戰的蕭索之感。
秦知曄不喜歡此時的氛圍,言語堆笑,卻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每杯酒每盤菜都是目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像是明碼標價,渾濁不堪無聊透頂。被這氣氛弄得心煩意亂,秦知曄開始左右環顧,看能不能找著個時機溜之大吉。
搜尋之際,不過視線一個偏轉,竟看見廳堂大門,門檻之處有個人影或蹲或坐,不知在幹什麼。
趁人不注意,秦知曄稍稍挪了挪椅子,凝神定睛朝門細細看去。
看身形應當是個男子,一身粗布麻衣,袖口褲腳還有幾分襤褸,此刻正捧著碗白飯,飯上一朵月季紅得發黑。四周觥籌交錯,那人卻似充耳不聞,以花瓣下飯,旁若無人地吃著,一筷一筷形如木偶。
主人宴客,怎會允許有人如此寒酸地坐在門檻之上?身邊丫鬟小廝來來去去,怎麼像是沒人注意到那人,任其坐在那裏吃吞著白飯?
似是感覺到視線,那人微微側過臉。
光影之下,僅僅能看到個輪廓,根本看不清容貌。
秦知曄一個寒戰。
“怎麼了?”秦慕宇注意到她,小聲問。
在座眾人皆無異常,秦知曄越想越覺得驚異,借口給秦慕宇倒酒,湊到他耳邊悄聲問:“哥,你有沒有看到門檻上坐著個人?”
秦慕宇狐疑地回頭一望:“哪裏有人?”
證實心中猜測,秦知曄手一抖,灑出的酒很快暈透桌布。
而一直低眉斂目的季小姐卻像是聽見什麼,抬起頭幽幽望過來,視線與秦知曄對了個正著。
那雙眼一反剛才的含情脈脈,變得幽深而哀婉,看得秦知曄頭皮發麻。
突然間,秦知曄毫無預兆地站起身,驚了季知府與一眾丫鬟小廝一大跳。
秦慕宇跟著起身拉過她:“舍妹身體不適,想要先行休息,季大人不會介意吧?”
“自然不介意!小姐好生休息,若有需要盡管吩咐!”
“不必。”秦知曄強顏歡笑,視線在季小姐與門檻那人之間來回遊移,可那二人卻像是沒聽見似的,沒有一絲變化。
秦慕宇拍了拍她,在她耳邊道:“去找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