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燈光曖昧,緩緩飄這一首英文老歌。我對這種場合還是不太能適應,一群不認識的男男女女,身在異鄉,渴望慰藉,其實是一種無趣的事。
我坐在沙發的角落,隻有這裏光線最暗,沒有人注意到我。
Rina和另外幾個人正在玩真心話大冒險,留學的生活除了上課,也就隻有酒精和一群人的哄笑才能打發時間。我知道今晚她們會找到各自看得順眼的男生,談幾天刺激的戀愛,然後索然無味的分手。
雖然覺得無聊,但因為我住的公寓是這些人裏最大的,更適合他們辦派對。想到第二天一早看到客廳裏狼藉的樣子,我就很頭疼。
這時候有一個男生坐到我旁邊,伸出手來自我介紹。他說他叫Ben,四川人。
我冷冷地笑著,在這裏,哪怕你原本叫“王二狗”,都可以冠冕堂皇地說起自己的英文名字,顯得既紳士,又不用負任何責任。
他開始和我攀談起來,我聽得不耐煩,眼神卻有意無意地掃到CD架旁邊的男生。他拿著一杯香檳,正專注地看著CD架上那些電影光盤,都是我從家帶來的。
見我走神,那個說自己叫Ben的男生順著我的眼光看過去,然後揚起手來朝CD架旁邊的男生打招呼。他緩緩地朝我們看過了,那一瞬間我忽然有點緊張。
他很瘦,很高,眼神裏帶著若有似無的敷衍,瞳仁亮亮的,長得很好看。然後他走過來,勉強朝我笑了笑。
我的心跳漏了半拍,不自己地將右邊的袖管往陰影處挪了挪。這樣反而引起了他的注意,眼神輕輕地掃過我右邊空空的袖子,很快移開了,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說:“你好,我叫謝磊。”
他沒有用英文名字介紹自己,而是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他叫謝磊。
我立馬勾起笑容,跟他說我叫溫莎。
整晚上那個叫Ben的男生一直纏著我說東說西,謝磊在旁邊心不在焉的聽著,偶爾說兩句話。我就說為了等著他的幾句閑談,一直耐下性子陪著那個Ben說了整整三個小時。
客廳另一邊的人越玩越瘋,聲音大的要命,正起哄讓一個女生把上衣脫掉。
謝磊頻頻看著自己手表,忽然站起來對那個叫Ben的人說,時間差不多了,該走了。
非常不情願地起身,我這才值得,原來他們兩個是室友。
他們租的公寓不大,離學校很近。他們倆人一人一間屋,房子還算幹淨。
我去的時候謝磊不在,Ben說他出去打工了,晚上才能回來。我假裝想參觀他們的房子,讓Ben領著我進了謝磊的屋。
房間很整潔,幾乎沒什麼東西,牆角放了一把木吉他。
我走進他的床頭櫃,那上麵擺著兩張照片,一張看上去是和父母的合影,一張是和一個女生的合影。
我顧不上猜測那個女生是不是他女朋友,而是拿起他喝父母的照片。
我盯著他爸媽的臉,愈發覺得熟悉,終於想起前陣子在網上看到的新聞,心裏忽然五味雜陳說不出話來。
他爸媽因為貪汙受賄和決策不當入獄了,而陷害他們繼而揭發他們的人,正是我的繼父。
我輕輕把照片放回去,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和Ben一起離開他的房間。
晚上謝磊回來了,我看上去很疲憊,進了門就將背包甩在一邊。他看見我的實話很詫異,不過也就是那麼一瞬間。
晚上我們一起吃的飯。吃完飯後我說想聽他彈吉他。他沒有反對,帶著我進了屋子。
他坐在床上,安靜地抱著吉他。我坐在電腦桌前的椅子上,聽他的歌聲聽得簡直要入迷了。
他唱完歌後我拚命叫好,我覺得自己就像個花癡,可是我管不住自己。
謝磊有點不好意思,局促地笑了笑,然後跟我解釋:“這是我女朋友最喜歡的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那天晚上我在謝磊的房間待了很久。我們都是北京人,對彼此的成長環境都很熟悉,甚至我的一個初中同學還剛好是他的小學同學。
就這麼努力攀談著,我覺得我和謝磊的關係拉近了。後來我們又聊起我在公寓擺著的那些電影,聊起北京的地下音樂,不知不覺就過了九點,他起身很禮貌地對我說,他約好了和女朋友在網上視頻。
我知道自己很瘋狂,腦子裏都是些邪惡的念頭,可我管不住自己,我真的喜歡上他了。
可我也知道,我和謝磊直間最大的阻礙,除了他感情要好的女朋友,還有我缺掉的一隻胳膊。
我管不了那麼多,我隻想每天都能看見他勾起嘴角來溫暖的笑容,看見他漆黑的瞳仁長長久久地停留在我臉上。
於是我決定開門見山地跟他說。
我告訴謝磊,能救他爸媽的人隻有我的繼父。我可以讓他爸媽出獄,但是他要愛上我。
但是我還沒有發現,就是從那天起,他看我的樣子,就不再像從前那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