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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會這麼快出事。跟蹤盯梢的那個密探被鄭少白幹掉了,他的身份證件和短槍都被繳獲了,按說威廉大街125號在1925年10月16日的那個早晨不該暴露,至少郜明認為不該暴露。知道125號的除了到會的八個執委外,沒有別人,而八個執委撤走了五個,餘下的三個全在125號客廳裏,怎麼會暴露呢?

然而,事實上威廉大街125號在那個早晨是暴露了。趙督辦的偵緝隊有計劃、有目的地撲來了,“哢哢”作響的腳步聲踏破了那個早晨的靜寂,給那個不平凡的日子抹上了一縷豔紅的血光,也給郜明留下了一個難以忘卻的深刻記憶。

郜明記得,那時天還沒大亮,客廳裏的吊燈壁燈還開著,他和安忠良、賀恭誠的潛意識依然沉浸在那個剛剛逝去的漫漫長夜中。他坐在壁燈下的長沙發上——那是桑葉和淩鳳兩個女同誌坐過的,上麵似乎還殘留著她們的體溫。賀恭誠在對麵抽煙,煙霧一陣陣往他麵前撲。透過煙霧,能看到安忠良憂鬱的麵孔。安忠良坐在桌案前的椅子上,兩手把玩著鄭少白繳獲的短槍,眼睛卻盯著他。當時,清浦麵臨的局麵很嚴峻,執委會撤退後,總商會將出麵和趙督辦及英日領事館交涉,以忍痛複工複市為代價,換取被捕工人代表的獲釋,避免進一步流血。然而,對這一交涉能否成功,郜明並沒有多少把握,尤其對總商會的交涉能力,郜明十分懷疑。

出於這一擔心,郜明提醒安忠良道:“忠良兄,我走,你留,你責任就重大了!你得想想:總商會姓錢的那幫人靠得住麼?他們出麵交涉真有成功的可能麼?如果交涉不成功,如果我們工友們在忍痛複工之後,被抓的工人代表仍然不能獲釋,帝國主義和反動軍閥瘋狂報複,你我又將如何向清浦工界交代呢?”

安忠良把手中的槍放到桌上,歎了口氣:“這的確是個難題啊!”

郜明問賀恭誠要了支煙,點上了,一邊抽著,一邊說:“所以,我想,我還是留下來比較好!我們必須準備應付更加險惡,更加複雜的局麵……”

安忠良一怔,很嚴肅地問:“怎麼,你老弟還真不打算走了?”

郜明點了點頭:“我覺得我不應該在這時候離開清浦。”

安忠良頗為苦惱:“你看你,又來了!不行啊,老弟!你和我不一樣,你在這場工潮中可是出盡了風頭,被趙督辦抓住要掉腦袋的!你自己也知道,就是總商會那幫人對你老弟也沒有好感啊!”

郜明當然知道總商會那夥人對他的態度,但他依靠的並不是總商會的那夥人,而是鐵路工會、海員工會的工友們。這些工友們是值得信賴的,他正是為了他們,才必須留下來。坦率地說,對清浦安忠良和國民黨黨部提出的忍痛複工的妥協方案,他是持有異議的。郜明認為,這一方案體現了資產階級的軟弱性和動搖性,不論是從感情上還是從理智上都是難以接受的。為此,他曾專門請示過省委,省委卻要求他們服從國民黨,和國民黨人保持一致,他才在最終議決那個妥協方案時保持了沉默。

那時——在1925年10月17日的那個早晨,郜明就想:安忠良執意要他撤走,恐怕不僅僅是為他的個人安全著想,大概也有為妥協方案的實施排除障礙的意味。商界一直是安忠良負責發動的,安忠良和總商會那幫人的聯係一直十分密切。有一陣子,安忠良幾乎天天都要到瑪麗路總商會會長錢甫人家裏去。錢甫人很滑頭,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英國領事館華仆罷工以後,錢甫人先是暗中接濟,後來幹脆硬壓著華仆複工,安忠良都是知道的,而且,明裏暗裏都給予了支持。現在,形勢急轉直下,讓溫和的總商會代表工界和反動軍閥、日英帝國主義交涉,工界的利益、勞工的利益不受傷害幾乎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