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第二天,慕子衾就給葉府送來了一位女官,說是送來教葉容淺宮廷禮儀。
葉夫人憋了一肚子氣,捏著鼻子不情不願地接受了,叫身邊的侍女把女官帶去給葉容淺之後,就丟開這件事不管了。
這名行標準宮禮的女官姓陳,年方四十,容長臉,細柳眉,保養得當,氣質端方,瞧上去才三十模樣,是慕子衾身邊十分得用的人,自小照顧著他的飲食起居、宮規禮儀。這回被發配來伺候葉容淺,她的眉目間也沒有絲毫不情願,恭恭敬敬地道:“請小姐安。”
“陳姑姑快起。”
她站得筆直,麵上帶笑:“小姐多禮。奴婢是七皇子殿下身邊的女官,七殿下特意遣我來照顧您,順便教您些宮規禮儀。”
這麼迅速!葉容淺吃驚:“這……這真是麻煩殿下和姑姑了。”
“小姐可別這麼說,能伺候小姐可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她低頭恭謹道。
慕子衾送來這麼一個女官,葉容淺隻當是專程來教她宮規的,其餘的事不會管,就也沒太在意。誰知到了中午的時候,她的大丫頭薔薇便來找她哭訴了。
“大小姐,奴婢自知比不上宮中的女官大人,隻是陳姑姑剛來就拿我們立威,我倒沒什麼,不過在屋裏跪了一個時辰,可院裏的那些粗使丫頭們就慘了。”她抽抽噎噎,“她們一直跪到現在還沒起身呢,外頭風那麼大,地上寒得要命……”
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她為了結善緣,素來不約束院裏的丫頭們,任由她們玩鬧去。陳姑姑在宮中住久了,大概是見不得她們鬆散怠懶的模樣,忍不住出手教訓一番。
葉容淺歎氣:“我知道了。”
薔薇眼角還掛著淚痕:“大小姐可要為我們做主啊。”
“好好好,你知道的,我也很想結善緣。”就隻怕結不了啊。
還沒等她出去,陳姑姑自己便進來了,她隻從眼角掃了薔薇一眼,眼風肅厲,薔薇立時一抖,捂住自己的嘴,連哽咽都不敢了。
欺軟怕硬乃人之常情,葉容淺隻當沒看到。
陳姑姑若無其事道:“擺午膳了,小姐出去用點吧。”
葉容淺指指薔薇,陳姑姑立刻道:“小姐房中的人的確有些不像話,我便下手整治了一下。”她看著薔薇,慢騰騰地道,“薔薇姑娘看起來好像不太滿意的樣子。”
薔薇不敢看她,急忙搖頭。葉容淺便道:“到底是冬天,外頭涼,跪久了怕傷骨頭,還是叫她們起來吧。”
“我早已叫她們起來了,還吩咐下去,叫人把粗鹽炒得滾燙,用布包好,讓她們敷膝蓋呢。”陳姑姑眯了眯眼,“薔薇姑娘也去敷一敷吧,免得日後留下暗創。”
薔薇心虛氣短地答道:“……是。”
敵方太強大,葉容淺結善緣行動宣告失敗:“姑姑做得很好。我也餓了,去用膳吧。”
打開食盒,映入眼簾的是幾樣半冷的菜,炒豆芽、酒釀鴨子、紅燒肉等,因為涼了,有白花花的豬油凝在上麵。
每次到了冬天都是這樣,葉容淺早就習慣了,而且這一餐有鴨子紅燒肉,已經很不錯了。她端起菜碟,準備把菜都倒進銅壺裏攪攪,放在小火爐上熱一熱再吃,陳姑姑卻按住葉容淺的手,她的臉早就沉下來:“這是怎麼回事?”
提膳過來的小丫頭不知陳姑姑是宮中女官,滿不在乎地道:“廚房離得遠,這大冷的天,端過來可不就涼了麼!”
看著張狂的丫頭,再看看溫和的葉容淺,陳姑姑深深吸氣,再吸氣,終於明白自己接手了個怎樣棘手的難題了。
吃罷午飯,葉容淺回房做針線,這塊帕子是容華特意畫了花樣送過來的,是百鳥朝鳳團花圖,精致繁複,這花樣上的鳳凰,二妹妹點名要用金線間著銀線繡,還要夾雜點綴上珠子線,力爭雍容華貴,珠光寶氣,觀賞性質大於實用價值。後天就要給她送過去了,帕子還差一小半才能繡完,葉容淺努力趕工中。
陳姑姑跟進房裏,擺出一副要和她深談的姿態,葉容淺便戀戀不舍地放下手中針線,端正坐好:“姑姑有何事?”
“小姐,大家閨秀固然要寬厚,隻是凡事都要講究一個度,您這樣下去,隻怕不是長久之計。”葉容淺脾氣好,陳姑姑也就懶得婉轉其事,直接開門見山道。
“我……”
陳姑姑道:“我知道您是年輕小姐,性子柔婉,難免心軟,可是禦下之法,一味縱容更不可取。”
葉容淺解釋道:“其實吧,她們的心思,我也不是不知道,我縱著她們,隻是想討她們開心,好結個善緣。”
陳姑姑嘴角抽了一抽:“結善緣?”還是跟下人?這位葉家小姐的想法真是……新奇。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能結善緣換來她們快活,便是縱著她們,也不是什麼忍不了的事。”
“……哦。”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陳姑姑再次吸氣,起身告退出來。
她總算摸清楚自己這位新主子的脾性了。
不是蠢得看不清事理,也不是性格懦弱,相反她非常聰明,不過是一心結善緣根本不計較。若她隻是個普通小姐也倒罷了,不計較反而能安穩地過這一生,還能為自己贏得一個好名聲,可是既然殿下已然看中她,那麼在宮中的日子,就由不得她不計較!
雷厲風行的陳姑姑下定決心把這位主子的軟性子給掰直了。
於是,安靜多年的小院裏,開始雞飛狗跳起來。
每日都有人罰跪在屋簷下頭,院中時常見到頭頂一碗水、筆直站著的小丫頭,被罰扣月錢的小丫頭也越來越多,但是來找葉容淺哭訴的丫頭們倒是越來越少了。
雷霆手段,雖然狠了點,不過效果也是顯著的。
在這個小院裏,再也沒有人敢隨便翻葉容淺的東西了,再也沒有人敢怕冷窩在房裏不出來了,再也沒有人敢克扣葉容淺的份例了,再也沒有人敢偷懶喝酒耍牌嗑瓜子了,再也沒有人敢當眾跟葉容淺抬杠了,再也沒有人敢苛待葉容淺了。
她屋裏不再冷,炭不再缺,她總能吃上熱飯熱菜,夜裏也不會再被丫頭們的嬉鬧聲吵醒,梳妝盒裏的首飾不再莫名其妙地失蹤……
一切都變得比以前好。
下人的態度還好,但這份例問題,陳姑姑是怎麼解決的?葉容淺不安起來,偷偷地拉著陳姑姑道:“姑姑,你去見過二娘了?”
陳姑姑笑道:“夫人乃一家之主,奴婢自然要去請安。”
那就是見過了。葉容淺道:“可是二娘她……”不像是會讓步恢複她份例的那種人啊。
陳姑姑垂目道:“夫人非常明事理,知道小姐的份例有問題之後,當場發作了管家娘子,並讓人按例給您補上。”
其實事實吧,當然不是這樣。
她去找葉夫人的時候,葉夫人看起來心情似乎並不是很好,提起份例問題,她更是連話都懶得說,含糊其詞地混過去。陳姑姑在宮中混了這麼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很溫和地回話,話裏話外暗示她,如果不將份例補上,那麼明天整個京城都會知道葉夫人是個刻薄的繼母。
葉夫人敢苛待葉容淺是因為知道她性子軟,一心結善緣,不可能說自己壞話。但這個由七殿下送來的女官,有皇子在背後撐腰,她知道對方說得出做得到。繼母刻薄嫡女的名聲傳出去有多難聽她再明白不過,隻能咬牙切齒地補上份例。
“原來是這樣。”她當然不會拆穿陳姑姑,想想又道,“最近院子裏的丫頭乖了很多,這都是姑姑的功勞,但這樣會不會……有點不妥?”
陳姑姑麵上一派淡然:“小姐怎麼會這麼覺得呢?”
“不是,我是覺得……”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同理可知,由懶入勤也難啊!葉容淺想了又想,“丫頭們畢竟年紀小,這樣調教也未為不可,隻是我覺得,慢慢來可能會比較好。”
陳姑姑抬手按了按額頭暴跳的青筋:“小姐,府內的丫頭本就是調教好了才選上來的,奴婢不過是要她們老老實實地做好自己分內的事而已。”
可是、可是,這樣她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善緣就全沒了啊。
這段時間以來,她不止一次地聽到小丫頭們在背後議論自己這個狠心刻薄的主子。
陳姑姑看著一臉可惜的容淺,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道:“小姐您看,最近來找您哭訴的小丫頭不是越來越少了?說明做這些事情她們也不是不能適應。”
是越來越少了,但是在暗地裏不滿的人也越來越多了。葉容淺歎氣:“姑姑說得是。”
看得出來,葉容淺心結未解,但陳姑姑表示束手無策。她被慕子衾送來隻是為了伺候葉容淺的日常生活,精神層麵的照顧她真的無能為力了,更何況這位主子的精神層麵……原諒她不能理解啊。
和下人結善緣什麼的,陳姑姑覺得自己的三觀都要裂了。
“出來真的沒關係嗎?”她還以為宮裏出來的女官保守得緊,絕不允許大家小姐踏出閨門半步。葉容淺坐在馬車裏,挑開簾子往外看,熟悉的街道還是那麼熱鬧,賣糖葫蘆的小販叫聲清亮,傳出老遠,路邊食肆的香味鑽進車裏來,她四處張望,她素愛的那家餛飩攤子好像今日沒出來擺攤。
陳姑姑嘴角一揚,笑了笑:“沒關係。”那怎麼可能!她是絕對不支持大家小姐出門的好嗎!可是殿下想見見小姐,她沒辦法阻止,也隻好從命了。
“小姐想去哪逛逛?”
“德才書齋吧。”她眼睛亮亮的,不知夏老板的書齋有沒有進新的戲本笑話。
踏進書齋,還是老樣子,連站在櫃台邊那兩個人吵架的姿勢都意外眼熟。葉容淺摘了帷帽,慢吞吞地走過去,笑著打招呼:“夏老板好,言公子好。”
夏淵笑眯眯地道:“好好好,葉家小姐好,大家都好。”
大力摔下手裏的書冊,言驍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沒好氣道:“好什麼好!”
她摸摸鼻子,小聲問夏淵:“言公子這是怎麼了?”
夏淵淡定地道:“沒怎麼,別擔心,這就是他的正常表現。”
被這麼說,言驍氣得整個人都要炸了:“你還好意思說!你為了好賣錢,叫我寫那種書也就罷了,可你怕我寫不出來,特意帶我去國色是怎麼回事?”
國色是京城有名的尋歡作樂之地,去一次也不便宜呢,真看不出來,向來摳門的夏老板還舍得花這種錢。
“喲,那你的意思是你寫得出來?”夏淵親切地拉住言驍的手,“那太好了,趕緊寫出來,我保證立馬就出你的書,也保證你的書能賣得極好,一書出名不是夢想。”
言驍身體一僵,偷偷瞥了葉容淺一眼,用力把手抽出來,咬牙切齒地道:“夏淵,我是個讀書人!”
讀書人就要有讀書人的風骨,他那市儈的樣子是想怎樣。
“讀書人多了去了,比如你身邊的這位葉家小姐,她也是個讀書人,你不妨問問她到底有多高雅。”夏淵的桃花眼裏閃動著愉悅的笑意。
兩束目光同時集中到她身上,葉容淺想想,誠實地道:“我、我雖然看書,但絕對算不上高雅。”讀書人的善緣太難結,還是選夏老板比較妥當。
夏淵果然很滿意:“別把書給讀死了。言驍你看,連葉家小姐都承認自己並不高雅,你還想跟相府小姐相比嗎?”
言驍額上青筋直跳:“你少廢話,葉家小姐一看就是違心的。”
“不管她違心還是不違心,至少她說出來的是我愛聽的話。你呢?你讀的那些書,就沒有哪本可以教教你交際方麵的問題嗎?”
“……”
夏老板壓低了聲音:“再說,風流才子去那地方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我聽說啊,清舟先生也常去呢。”
眼見紅暈都要染上言驍的耳垂了,葉容淺忙插話道:“夏老板可進了新書嗎?有沒有好看的話本笑話,給我留上幾本?”
“自然是有的,葉家小姐都是老顧客了,我心中有數。”他指了指右側的書架,“在那架子上擺著,葉家小姐去找找便是了。”
言驍專業拆台二十年:“這奸商心裏能有什麼數,那些都是賣剩下的。”
夏淵把眼一眯,掂量著手裏那本厚重的編年史:“言驍,你話怎麼這麼多?”
言驍不理他:“你管我!”
那本厚重的編年史應聲砸到言驍頭上,言驍慘叫一聲,捂住自己的頭,憤怒地瞪著他。夏淵若無其事,閑閑地吹吹指尖,笑道:“我不想管你,但我手裏的書看你不順眼,它想管管你,你同意嗎?”
“滾!”
“《會心一笑》又出了兩期?真好!清舟先生沒出戲本子了啊?”葉容淺翻了半天,捧了兩期《會心一笑》過來,“好像清舟先生都沒有在寫新東西了。”兩期《會心一笑》就花了她一個月的月錢。
看著葉容淺手裏的書,言驍忍了忍,終究還是沒忍住,脫口而出:“葉家小姐,女子看些《女則》或者詩詞歌賦才是正經,你怎麼老愛看笑話書?”
葉容淺笑道:“我是覺得笑話書引人發笑,多看些這種書,說不定我也能學習著隨口說出笑話,也能逗人開心,這樣也好多結點善緣。”
他臉上浮現出輕蔑的神氣:“我覺得這可一點都不好笑。”
“所以我目前還在努力中嘛。”她不很在意地掏出銀子放在櫃台上。想要變得幽默,多多積累總是沒錯的。
買了書她也不再逗留:“夏老板,言公子,我就先告辭了。”
“葉家小姐不留下來喝杯茶嗎?”夏淵拎起水壺晃了晃,半壺水發出低沉的聲響。
葉容淺推辭道:“不了,謝謝。”要知道夏老板書齋裏的茶比她素日在家喝的還不如。
言驍沉默片刻:“葉家小姐一路走好。”
葉容淺笑眼彎彎地搖搖手。
一出書齋大門,在外守著的陳姑姑便趕忙來接過她手上的書:“小姐買了書?這半日還想去哪逛逛?”
“唔,容我想想。”
陳姑姑拿著書道:“這兩本書,還真有些眼熟。”
“《會心一笑》上至皇室宮人,下至走卒販夫,識得字的都愛看呢。”葉容淺笑道,“方才在路上聽姑姑你說城中新開了一個觀景亭,建的位置極高,可以俯視全城,滿目河山盡收眼底,不妨去那裏看看?”
“是!小姐請上車吧。”
看著陳姑姑眼底掩不住的笑意,葉容淺默默歎了口氣。
新建的觀景台果然恢宏大氣,富麗堂皇,因為建在山頂,遠遠望去,琉璃瓦閃著金粼粼的光,飛簷雕欄半隱在白茫茫的霧氣裏,四周高聳入雲的蒼翠青鬆掩映,猶如神仙居所。
林間尚有積雪未化,一路走來冷得很,但,這也絕對不是周圍這麼寂靜的原因,靜得隻聞低沉的腳步聲。
葉容淺搓搓手,呼了口白氣,踏進亭子裏,抬眼,就見一位身著白衣的翩翩公子臨窗而立,負手於身後,一頭烏絲柔軟如沉水似錦緞,被黑色發帶束於腦後,端的是風華自若。
聽見腳步聲,這位風華自若的翩翩公子轉過身來,露出春風般溫和的笑容:“容淺來了。”
葉容淺心道果然如此,一邊規矩行禮:“七殿下好。”若非他的意思,陳姑姑怎麼敢帶她出門,若非他事先清場,這裏又怎會鴉雀無聲。
身後跟著的一眾人也隨之跪下:“給七殿下請安。”
慕子衾嫌人多,揮手遣散她們:“都下去吧。”
“是!”
下人們魚貫而出,葉容淺也放鬆了些,順著慕子衾的意思走過去,伏在窗邊往外看。
“觀瀾台建得不錯,在這裏看景兒,的確有些意思。”他溫聲道,忽然伸出手,撫上葉容淺的臉頰。
怎、怎麼,剛見麵就要這麼親昵嗎?不先溝通一下感情什麼的嗎?葉容淺臉微微發紅:“殿下?”
看著少女白皙的皮膚漸漸泛上紅暈,像是溫玉一般,瑩潤生光。男人不言,淡定地伸手把她臉邊的發絲理到耳後。葉容淺這才後知後覺地道:“哦,定是山間風大,一時被吹亂了……要重新梳嗎?”
“無妨。”漂亮的手指在她耳邊一根根收緊,他看著她,微微一笑,“幾月不見,容淺氣色漸好,出落得越發漂亮了。”
這男人……真的好會說話!雖然知道是恭維話,但從未這樣被恭維過的葉容淺,還是忍不住捧著臉頰道:“多謝殿下誇獎,多謝誇獎。”
他半倚在窗欄邊:“還叫我殿下?”
“……”
他唇角含笑:“之前是尚未明確,叫我殿下也無妨,但現在我已向令尊說明,過不了幾日父皇的旨意也要下來了,容淺還要這樣客氣下去嗎?”
“殿下說得是。”所以到底要叫你什麼,給個提示啊。
可他偏偏不說,狹長的眼底閃著捉弄的光:“容淺想叫我什麼,就叫什麼好了。我倆之間,還用拘禮嗎?”
葉容淺想想他叫自己的方式,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子衾?”
那人滿意微笑著點頭。
……這人真不是一般的婉轉啊。
“陳姑姑這人,你還滿意嗎?”
葉容淺大力點頭,毫不吝嗇讚美之詞:“滿意,必須滿意!陳姑姑是有經驗的女官,人又非常周到,把我的院子管得井井有條。”
慕子衾不置可否:“我聽說,你似乎不太滿意她懲戒你屋裏的那些小丫頭?”
這……這都跟他說,可見陳姑姑的忠心。她視線往窗外漂移,矢口否認:“並沒有!”要是慕子衾為了此事罰陳姑姑,那豈不是大大的惡緣。
“你心中不滿,我早已知曉。”慕子衾盯著她,“可你在家中的處境,我更明白,那些下人本就放肆,陳姑姑若不強硬,怎能服眾?”
“這些事情,我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但她更明白,這樣強硬下去,她的善緣就結不成了。
慕子衾站直身子:“窗邊畢竟寒冷,過來這邊坐下,你身子單薄,凍著了可不好。”
她貪戀美景,微笑道:“我的身子並不單薄。”
“你的意思是,你要拒絕我的關心?”還想不想結善緣了?
葉容淺馬上過去坐下。
慕子衾微笑。這姑娘總是這麼識時務。
“我知道你想修行,愛結善緣,但你要分清楚,什麼人值得你用真心對待。你院子裏的那些人,本就是懷著惡意而來,在你那裏待了幾年,早就被你寵壞了,你再怎麼對她們好,再怎麼縱容她們,也於事無補,就算你現在嚴厲些,也無甚損失——說到底,跟她們你也結不來善緣,倒不如讓自己過得舒坦些。而陳姑姑是我派去的,你滿意我才會對她加以獎賞,這一份善緣,你不妨結了試試看,擔保比你現在容易。”
這麼一說,好像也……還蠻有道理的。
慕子衾繼續道:“她若有什麼不到之處,盡可以大膽告訴我,我送她過去照顧你,料理你的飲食起居,但你性子這麼軟,不在我身旁,連她我也不放心。”
葉容淺一怔:“陳姑姑不是特意前來教導我宮規禮儀的嗎?”
“你的規矩禮儀無可挑剔。”
那意思也就是說……陳姑姑是他專門送過來照顧她衣食起居、幫她整頓小院的?
他眉眼宛如三月春風,溫柔拂過臉頰:“你結善緣,看重他人,不愛惜你自己,那也沒關係,隻要我加倍愛惜你就好了。”
一瞬間熱流上湧,喉間宛如哽了一塊山楂糕,又酸又甜直衝鼻尖,她的眼眶驀地濕潤,她有些狼狽地轉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