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落水事件之後,把她指給皇七子的聖旨很快就下來了,接旨的時候本應全府迎接,隻有二妹妹一人稱病未至。
至於聖旨為什麼下來得那麼快……大概也跟落水事件不無關係。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慕子衾救她的事情早已傳遍京城,為百姓們茶餘飯後又增添了不少談資。
至此,葉容淺的聲名算是毀得差不多了,大概除了慕子衾,京城再沒有男人敢要她了。
接旨之後的日子,就是昏天黑地地繡嫁妝。大行風俗,新嫁娘不僅要繡自己的嫁衣,還要親手給皇上皇後做新衣,她未來夫君的新衣新鞋荷包扇套更是必不可少的。這麼算下來,僅僅三個月的準備時間,著實有些倉促。
爐中的炭燒得極旺,發出細微的劈裏啪啦的聲音,陳姑姑拿小鉗子撥了下火,又夾了幾塊銀絲炭進去。
“小姐,聖旨已經下來了,婚期也定好了,您該抓緊繡您的嫁妝才是,還在發什麼呆呢?”陳姑姑瞪了她一眼,伸手推推她肩膀,葉容淺猛地一驚,回過神來,滿口應好:“好好好。”
陳姑姑從小丫頭手裏接過點心果盤,放到小幾上,恨鐵不成鋼地道:“七殿下待您有多情真意切,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您怎麼還這麼不上心呢?”
“您別急,我這就上心,上心。”
葉容淺乖乖地捧著針線做起來。
她在這裏繡嫁妝從早繡到晚,連吃飯都不得閑,那位在旁人眼中情深意切的某人卻逍遙自在得很。聽說最近首輔大臣之女時常進宮,某人和她走得好像很近啊。
不知怎的,她心裏竟有些氣悶。
夜闌人靜,毫無聲息,葉容淺難得失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窗紙輕薄,明亮的月光如水一般從窗外傾瀉進來,照得窗欞微微發白,雕花的影子潑墨般倒映在地麵上,仿佛扭曲交錯的樹杈。
自陳姑姑來後,她屋裏的份例就不缺,炭可以整整燒上一夜,屋子裏暖得發汗,這是她從來不敢想的事情。葉容淺掀開簾幔坐起來,趁著月光穿上鞋子下床,取來一支蠟燭,走到暖爐邊坐下來,把蠟燭點燃,放到小幾上,隨手抽了一卷書翻看起來。
翻了幾頁,書沒看進去,倒是忽然感到有些不對勁。她心中不安,正待轉頭看時,忽有聲音在身後輕輕地響起:“容淺這麼刻苦,這時候還讀書呢?”
難怪她覺得不對勁,原來是這屋裏多出了別人的呼吸聲。葉容淺驚訝地看著絕不該此時出現在這裏的某人,瞪大了眼:“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來看看我的未婚妻,要這麼驚訝嗎?”某人扯開嘴角笑了笑,溫柔地答道。
葉容淺還是瞪著某人。
這人功夫這麼高明嗎?還能夜潛相府,來和她私會。
某人毫無自覺地挨著她坐下來:“看我做什麼?太久不見想我了?”
葉容淺很配合:“是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話說得是很好聽啦,怎麼你的表情看起來怪怪的?”
葉容淺眼珠轉了轉,合上書:“聽說你最近都忙得很,怎麼有空來了?”還是在見不得人的大半夜。
某人笑著:“怎麼,心疼你的未來夫君了?”
那聲音輕柔纏綿,在這樣寂靜的夜裏,像輕絲拂過,叫人心底無端發癢。
“是啊,我著實心疼得緊,就是不知你所忙何事,我能不能幫上忙呢?”
他輕笑:“有你這心疼就夠了。”
某人竟油鹽不進,套不出話來。葉容淺撐著額頭,看向窗外,想了想,忽然冒出一句話來:“沈姑娘的確是個良配。”
某人收了笑容,緊緊盯著她。
月色輕柔,她的聲音也如月色一般輕柔:“又美貌又聰明,出身也好。”
某人還是沒答話,葉容淺咬咬牙:“容淺自歎弗如。”
他伸手把她的臉扳過來,一張俊臉毫不避諱地湊近來,彼此氣息交錯,他溫聲道:“容淺,我說過我心中隻有你,便不會再容下他人。”額頭抵上她的,“看到你剛才那樣子,我心中實在歡喜。”
葉容淺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我是最普通不過的人,聽到那樣的傳聞,會覺得氣悶也是常事。”
他低聲一笑,從懷裏取出一個物件放到她手裏。葉容淺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支白玉發簪,簪頭雕了一朵桃花,花瓣透白如紙,白中透粉,式樣簡潔大方,白玉入手溫涼,在月光下流轉著溫潤的光芒。
“這是……”
他握住葉容淺的手:“這簪子我早有了,隻是從前我知你應下婚事並非真心,便一直沒有送出。”他笑了笑,“未婚男女之間總有定情信物,也是大行風俗,這白玉簪子,便是咱們的定情信物了。”
葉容淺心中觸動,默默點頭:“好。”
“盼你日日戴著這簪子,便能時時想起我。”
月色下,那人笑得宛如春風,能吹到人心裏去。
葉容淺綰起頭發,把這支簪子插進去,用手理理鬢角,對著他笑道:“好看嗎?”
春風眉眼柔和:“好看極了。”
三個月的時光轉瞬即逝,她整日被關在閨房做女紅,小院裏還有陳姑姑把關坐鎮,幾個妹妹也不能輕易進來,二娘更是見都不想見到她。所以她這三個月,雖然忙碌了些,日子反而極為平順好過。
唯一的遺憾就是這三個月不得見外人,自然也沒機會結什麼善緣。
慕子衾晚上的時候也常會抽空前來,或是精巧的首飾,或是一本字帖幾卷書冊,更多時候送來的則是他在京裏尋到的吃食。
兩個人圍著暖爐夜話閑談,分吃一份吃食,暖意融融,燭火熒熒,日子平靜得像一條緩緩流動的河,真叫她留戀。
大婚的日子來得極快,相府內內外外張燈結彩,賓客往來不息,鑼鼓喧天,熱鬧喧闐。
葉容淺挺直背坐在梳妝台前任憑全福太太幫她化妝,臉上厚厚一層白粉,塗得像鬼一樣,臉頰上撲了兩團腮紅,額前的碎發被高高地梳上去,露出光潔的額頭,一雙眉毛用眉筆修得又彎又細,嘴唇中間點上一抹嫣紅的色彩。
葉容淺目光嚴肅地研究著鏡子中的自己。說好的女人做新娘的時候最美呢?這……最美的地方,還得容她再仔細研究研究才能找出來。
陳姑姑戳戳葉容淺,幫她整理嫁衣上的流蘇:“小姐,今兒可是大喜日子,您可要笑。”
葉容淺依言咧開嘴。
“笑不露齒的那種。”
“哦。”她立刻合上嘴。
幫她梳頭的另一個全福太太笑了:“小姐估計是太緊張了,別緊張,放鬆些,這可是一生的大喜事呢。”
化妝的那個全福太太接口:“是啊,您想想,您的夫君可是七殿下,多好的如意郎君啊,嫁過去一定能美美滿滿的。”
她緊張?陳姑姑不屑地撇撇嘴。她到現在還有心思討好自己來結善緣,到底哪裏緊張了?葉家小姐這性子,說得好聽是鎮定自若,說得不好聽就是沒心沒肺,對婚姻大事都不上心。
真不知道殿下到底看上她哪一點。
葉容淺笑道:“多謝兩位太太。”
那二人齊聲附和:“哎喲您客氣了,能為皇子妃梳頭裝扮可是我們的榮幸呢。”
頭上頂著全套金頭麵,黃金點翠,華貴雍容,看倒是很好看啦,不過實在太重,發髻怕亂梳得又緊,墜得她頭皮生疼。她額前還吊著一顆晶瑩剔透的寶石額飾,頭一動就隨之輕晃,葉容淺覺得有趣,玩了兩回,就被陳姑姑一巴掌拍老實了。
“小姐,拿著這個,放在袖袋裏,餓了就拿出來吃。”趁人不注意,陳姑姑悄悄塞給她一包點心,附在她耳邊低聲道,“規矩是一天都不許吃飯喝水,殿下怕您餓壞了,特意囑咐奴婢給您準備了這個。這點心瓷實,吃了頂餓。不過您可別吃太多,否則也不大方便。”
葉容淺知趣地點頭,悄悄收了點心。縱是她性格再老成,此時心中也是一酸。
她自幼沒了親娘,府上二娘和幾個妹妹皆看她不順眼,連她出嫁都沒來屋裏看她一眼,隻裝作不知,在外頭招呼客人,更別提這樣為她細心設想了。
現如今,她屋裏除了下人和幾個全福太太,竟再沒旁人,新嫁娘屋裏這般清冷,也是少見的事情。
不過沒關係,有慕子衾這樣為她著想,她已經心滿意足。
慕子衾乃是皇子,身份地位不同,規製自然也不相同。因此像什麼新郎騎馬來接新娘、新人雙雙給嶽父嶽母敬茶等大行傳統都給省掉了,這樣也好,雖然成親不怎麼熱鬧,也省得讓二娘看了心煩。
葉容淺就帶著眾人,穿了新嫁衣,披著紅蓋頭,跪在相府大門口接了旨。不管平時如何,此時那麼多人看著,麵子功夫總要做足,於是葉相爺一臉不舍,哭哭啼啼的二娘親自把同樣哭哭啼啼的葉容淺送上了去宮裏的花轎。
“好餓。”葉容淺坐在花轎裏一抹臉,揉揉肚子,從袖袋裏摸出一塊點心塞進嘴裏,“真好吃。”
花轎壁上隨之傳來兩聲有規律的敲打聲,葉容淺縮縮脖子,正襟危坐起來,表情嚴肅地嚼著點心。
她吃到第四塊點心的時候,轎子終於停下了,葉容淺正疑惑著,陳姑姑掀開簾子扶她下來,原來在宮門口要換另一頂。葉容淺乖乖坐上去,又行了約莫一刻鍾,才終於到鸞鳳宮。
這鸞鳳宮乃是皇後居所,今日成親,不拜葉容淺的父母,卻不能不拜皇上皇後。
葉容淺下了轎,老實地扶著陳姑姑的手往裏走,嘴裏還嚼著最後一口點心,慢吞吞地咽下去,才終於到了正廳。葉容淺蓋著蓋頭,什麼都看不到,隻能低頭看到自己華麗的裙擺,忽然,一雙繡金喜鞋映入她的眼簾,她的心一跳,感到有人接過她的手,輕輕按了一下她的手背。
葉容淺忙和他一同跪下,低眉順目地聽皇上皇後訓示。
她比慕子衾輕鬆,聽完訓示,對拜了天地,她就被扶入新房去了,而慕子衾還得在外周旋應酬。
渾身放鬆地坐在柔軟的床鋪上,房間裏焚了香,氣息熟悉又溫暖,房間裏人雖多,但人人謹言慎行,安靜極了。
皇室成親不如平民百姓,亦沒有鬧喜一說,所以她現在其實已經沒事做了。陳姑姑回到宮裏之後行事越發得體了,加之葉容淺已經嫁給慕子衾,是貨真價實的皇子妃了,便站在旁邊立規矩,關切問道:“這大半天的,皇子妃定然渴了吧,要不要喝點茶?”
“麻煩你了。”
陳姑姑親自捧了一盞杏仁茶來喂她喝,喝完之後還問她:“殿下要到晚上方能回來,皇子妃要不要先行洗漱?”
葉容淺眼睛瞪大,震驚了:“不用等殿下回來掀蓋頭嗎?”
“殿下吩咐過,說您若是覺得不自在,就可先行休息,這些自然可以省去。”
不自在,穿著這身衣服,戴著滿頭發飾,端端正正地坐在這裏,當然不自在。但,她完全可以忍:“不、不用。”
陳姑姑勸她:“殿下一片好意,您還是接受了吧。”
既然都可以不給人看,那她天還沒亮就爬起來化妝梳頭發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像是為了補刀一般,陳姑姑還慢悠悠地加了一句:“您穿嫁衣的樣子殿下是見過了,但殿下可從來未見過新娘妝呢。”
聽懂她的言外之意,葉容淺長歎一口氣,垂頭喪氣道:“那我要去梳洗。”
且別說頭皮被金飾墜得生疼,身上穿著煩瑣的嫁衣不舒服,就看她那張塗脂抹粉的臉,她都得去卸妝。洞房花燭夜,她可不想因為新娘妝而壞了好事。
跟相府不同,在相府的時候,想要洗澡,別說被人伺候,很多時候連熱水都要自己燒,哪像在這宮裏,竟要被四個丫頭按在浴桶裏洗洗涮涮。
葉容淺閉著眼睛趴在浴桶邊上任她們折騰。這種程度而已,她絕對馬上就能夠適應。
洗白白之後穿著常服出來,一頭順滑的烏發披在身後,果然感覺一身鬆快。
一個長相明麗、行事幹淨利落的宮女帶她坐到梳妝台前,快手快腳地綰了發髻,也不多用首飾,隻斜插一支明珠步搖,細細的流蘇隨她一顰一笑而輕輕晃動,顯得格外惹人憐愛。
葉容淺笑道:“多謝。”陳姑姑馬上塞給那宮女一個荷包。
那宮女行禮道:“謝主子賞賜。”
“把這支步搖換下來,戴這個吧。”但陳姑姑還是不滿意,親自捧出一支白玉桃花簪子,努努嘴,示意那宮女換下來。
這是慕子衾送給她的定情之物。
明嵐看向葉容淺,見葉容淺點了頭,才拔下那支步搖,換上白玉簪子。
“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回主子的話,奴婢叫明嵐,今年十六了。”回答的聲音簡單幹脆,想來也是個利落的性子。
葉容淺讚道:“好丫頭。”
陳姑姑在她耳邊提醒道:“這丫頭可是自小服侍殿下的呢。”
這話什麼意思她明白,可葉容淺秉承與人為善的宗旨,絕不輕易與人為惡,遂笑得十分和善,轉移話題道:“姑姑,我餓了。”
陳姑姑默了一會兒,問道:“給您的那些點心呢?”
“……吃完了。”
陳姑姑有些無言。雖然知道葉容淺不靠譜,但殿下吩咐她給葉容淺準備些點心充饑的時候,她還是有點不以為然。試問天下哪位女子成親時不是緊張得要命,哪裏還有心思胃口吃點心?
好在殿下居所西宸宮有小廚房,去弄點酒菜來也不是難事,陳姑姑雖然端著一張“你一定是在逗我”的表情,但還是隨便打發了一個小宮女去了。
就在葉容淺對著一桌子美味佳肴垂涎三尺、正揚筷準備開動之際,屋裏忽然響起整齊劃一的聲音:“給七殿下請安。”
葉容淺忙放下筷子,站起來轉身行禮:“殿下好。”
“不必多禮。”還未屈膝,她就被來人扶住,那人笑容溫柔,看向她的一雙俊眸亮得驚人,“餓了嗎?正好,我在外頭也沒好生吃,我們一起用吧。”
成親這天,什麼都是成雙成對的,所以縱然剛才慕子衾沒來,小廚房裏也送來了兩副碗筷。兩人入座,四個宮女陪侍在身後為他們布菜,慕子衾看看葉容淺,揮手叫她們都下去了。
他看著她,忍俊不禁地笑道:“聽陳姑姑說,你把點心都吃完了?”
葉容淺嚴肅地承認:“是。”
“怎麼了?表情這麼嚴肅?”
葉容淺一本正經:“我知道我不該吃的,但……從早到晚,實在有些餓了。”
“餓了就吃,哪有應不應該的。”他搖搖頭,非常體貼地道,“在這裏,不必拘束,也不必發揮你引以為豪的克製神功。”
她虛心接受指正:“好的,殿下。”
一筷子肉落到她盤子裏,慕子衾看著她,臉上沒什麼表情:“你之前叫我什麼?怎麼成親之後反而疏遠了?”
“子衾。”她解釋道,“我還沒習慣。”
他笑起來:“那你要趕快習慣一下才行。”眼光瞟到她的發髻上,眼底的笑意慢慢融化開來,“就像習慣這簪子一樣。”
飯後慕子衾去沐浴,倒是沒讓人服侍。葉容淺卸了簪環,無所事事地坐在榻邊等他,偷偷瞄著那邊,手還在微微發抖,她這才發覺自己原來不是不緊張的。
好歹也是人生頂重要的大事,她這也是實實在在頭一回上花轎,沒經驗。
沐浴後清爽的氣息自她身後襲來,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住,慕子衾低著聲音問她:“在幹什麼?”
“沒、沒什麼。”
“緊張嗎?”
“……你覺得呢?”
他要是希望她緊張,她就舉手讓他看看自己顫抖的手指,他要是希望自己的妻子能淡定一些,那,她也會想辦法給他正確的答案。成親之後結善緣的機會就少多了,葉容淺決定以後主要使力對象就是她夫君,當然要力求使他滿意。
慕子衾包住她的手,溫聲道:“我隻希望你能做自己。”
“……那說實話,挺緊張的。”她素來老成,總是施施然的,這樣窘迫的樣子可不多見。
一個吻,輕輕地落在她燒紅的耳垂上,從背後擁住她的男人聲音低啞:“容淺,你真可愛。”
謙虛在慕子衾這裏走不通,她決定采取另一套方案,努力地讚美他:“你也一樣,不不不,你比我更可愛。”
結果柔情蜜意滿滿的慕子衾就抱著這麼一個活寶貝笑倒在榻上。
晨光熹微,簾幔高攏,大紅蠟燭燒了一整夜,現在隻剩下短短一截,結了一串燈花,倒是好兆頭。
屋裏香氣馥鬱,大紅喜字隨處可見,紅紙被燭光照透,影影綽綽地倒映在地麵上,透出十足的喜氣。
身邊的男人在給了她一個額吻之後,已經起來更衣,穿了一身錦衣,越發顯得氣度豐華。他站在床前,彎下腰拍她的臉:“容淺,快起來了。”
葉容淺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臉。
實在不是她害羞,也不是她困,而是,而是昨晚上,傳說中明明是很甜蜜的洞房花燭夜,怎麼會……
不不不,她絕對不是在責怪她的洞房花燭夜不甜蜜,而是,他昨晚到底是為什麼笑得那麼厲害啊……她明明很緊張的,可是慕子衾和她做到一半都還忍不住笑是為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