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幾個起落,老人感覺到自己傷的異常的重,重到他可能永遠再也無法重新聚集真元。
無法聚集真元,他就是一個廢人,一個普通人,永遠都無法再次修仙悟道,入八荒四海領域,更加無法位列仙班,入不了封神榜。
一入封神榜,跟父親薑守一同榜爭輝,那是他此生最大的夢想,也必將成為他最大的驕傲。
這是一個兒子對父親的仰望。
普天之下,每一位父親都是兒子心目中的英雄!
曾近,這個夢想離他很近了。
現在看來,這個夢想可能永遠都隻能是個夢想。
但是,至少他還能做個普通人。
普通人無法聚集真氣,如果強行聚集,則會心神俱焚,灰飛煙滅。
孩童已經無力掙紮。
麵對一隻上古異獸,老人都形同螻蟻,那孩童,恐怕連一粒塵埃都不如。
孩童身上的多處傷口隱約可見白骨。
老人受損的心神再次一蕩,他感受到自心神幽府深處滋生出的一絲疼痛。
這絲疼痛並不難當,卻很真實,觸及靈魂。
修仙悟道為的是什麼?
入八荒四海為的是什麼?
位列仙班為的是什麼?
入封神榜又為的是什麼?
是獲得無上的榮光?
還是追隨上古大神的腳步,庇佑蒼生,造福神州?
老人做出了抉擇。
他根本就沒有時間抉擇。
去勢未減的鬼車沉重地撞向巨坑的邊緣,生生將自己撞了個七葷八素。
這是老人惟一的機會,如果等鬼車回轉身來,自己殘命一條,自然無所畏懼,可是——
老人不再猶豫,即刻平靜神智,呼吸吐納,強行調動七經八脈裏殘存的一絲真氣,迅速運轉至周身。
沉重的陰霾被強行撕裂,一輪明淨的朗月破雲而出,銀瓶乍破,月華浴天。
無數道月華自天穹傾瀉而下,籠罩在老人的周身上下,老人如沐聖光,仿佛隨時都可能羽化而去。
破碎的麻衣再次如鼓而脹,華發無風而舞。
老人一步一步,穩穩地向著陣中踏步而去。血雨腥風在他的身邊縈繞糾纏;無數鬼魅一般的枯骨自地底破土而出,欲去撕扯他的肉身、掬走他的魂魄;瘴氣陡然間彌漫整個陣地,意欲遮擋住他前進的視線,荼毒他的呼吸。
最終,一切都是徒勞,怎麼也突破不了環繞在他周身的那一層薄而透明屏障。
孩童的身體幾乎已經完全消失在漆黑有如魔眼一般的漩渦裏。
老人手指為劍,將剛剛集聚起的所有真氣,十之八九全數灌注上去,劍指魔眼。
風雲再起,雷電交加。
隨之一聲振聾發聵的怨憤尖嘯響起,天地為之震蕩。
陣眼破,冤魂散,瘴氣消。
沒有鬼車坐鎮陣眼,陣法的威力十分不足其一。
老人一手提起已經命懸一線的孩童,臨空抽身而起,即刻展開渾身解數,向東南方疾疾飛馳而去。
一路上,有無數妖冶的花在空中綻放。
頭暈目眩的鬼車踉蹌著調轉笨拙的軀體,看著被破壞的陣法,看著老人疾馳而去的殘影,九顆碩大的龍首昂首向天,發出怨憤之極的嘶吼,九種不同的聲線仿佛百鬼夜哭、夜梟驚魂,在空中交織糾纏,久久不去。
無數的吸血蝙蝠如雨墜下。
血色的夜幕裏,閃耀著十八隻猩紅的眼睛,惡魔的眼睛。
惡魔的眼睛裏,是無邊無際的怨毒,和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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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智散去,不著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