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地上的積雪鬆絨瑩白,夜空透著微微朦朧的亮,與這雪光相映,越顯明亮,腳下的路幾乎可以看得清楚。
司雪黎和宿炎雙雙走在雪地上,出宮的宮道上寂寂無聲,踩在雪上的聲音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越顯雪夜的靜謐。
在龍嘯殿穿得太厚,渾身冒汗,一出來太過寒涼,被夜風一吹,司雪黎就像墮入了冰窖之中,她清晰地聽見自己的牙齒骨在打顫,可腳步一步不落,雙手已經拽緊了披風。
“我很想知道,你在古府這麼多年,有沒有真心對待過誰?”宿炎忽而腳步放慢,隨口問道。
司雪黎的喉嚨都凍得冰涼,她忍住牙齒打顫,說道,“沒有。”
“嗬,”宿炎笑著瞥了她一眼,又繼續朝前走,“古威這個狠心的父親你不在意倒也說得過去,周茗若和她的女兒你恨之入骨,剩下的則是妾室,古老夫人誦經拜佛,回來之後對你也沒有任何阻礙,你對她應該還不錯吧?”
司雪黎咬緊牙關,一直聽宿炎說話,雖然也想說點什麼,可她實在冷得開不了口。
“當初古威有一個妾室,據說是和道士死在了一起,我沒有找人調查過內情,可這事,一定與你脫不了幹係,對吧?”宿炎不經意地轉眼看向司雪黎,隻見司雪黎低著頭,拉住披風的兩手凍得紅腫,正邁著沉重的步子往前走,好像隨時就要栽倒似的。
他停下腳步,站在她眼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司雪黎這才緩緩抬眼看他,長長的眼睫毛覆了一層霜,白皙的臉龐在寒冷之下,越顯通透,如同晶瑩剔透的水晶。
他低沉著聲音,似笑非笑,“你以為裝柔弱,就能博取我的同情?”他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來,將她裹得嚴嚴實實。
快被凍僵了的司雪黎感覺身上多了一絲溫暖,看著宿炎並沒有說話,可一股暖流流過心田。
宿炎給她係披風的雙手還搭在她的肩膀上,司雪黎的身子忽然被往前一拉,被凍得發白的嘴唇上覆上了一層溫熱,軟軟地侵入口齒,如陽光般的溫度在自己口中縈繞回環,讓她心馳蕩漾,這溫熱倏地又撤開,寒風輕過。
她摸了摸自己溫熱的唇,看著宿炎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隻聽他的口氣慵懶又囂張。
“還沒有見過敢不回我話的人,你的嘴巴被凍得連話也不會說了嗎?快走吧!”
司雪黎唇邊殘存了一絲苦笑,他似乎還是這麼霸道,還是這樣瀟灑,她自己也還是這樣,可是……
走了不多遠,宿炎就讓暗中的侍衛牽來了馬,這侍衛也十分有意思,隻牽來一匹,還告訴宿炎,這一匹還是從旁邊買來的,於是乎,司雪黎和宿炎共乘一騎,快馬加鞭到了潭隱寺。
潭隱寺是葉城裏最大的寺廟,朝廷貴婦以及宮妃祈福,都會來這兒,平日裏來這兒進香拜佛的人也不少,香火旺盛。不過這個寺廟可不像它的名字一樣過於低調,但凡有點錢財的人都可以在這兒常年禮佛,隻要你交夠一定份額的香火錢。
這樣貴的香火錢隻有貴族世家才能負擔得起,古老夫人就是這其中之一,當初她帶著殷芳洛就是來這兒禮佛,是這裏的常客,家道破敗後,她將自己所有的錢財都給了潭隱寺,隻求能留在這兒,虔誠念佛。
“那些妾室自知無處容身,我便做了順水人情,讓她們和老夫人一起留在了這兒,念佛以贖清古威的罪過,贖清古家宅子裏的罪過,否則,她們不想來這兒也會被白明豐趕盡殺絕,想起來我還真是仁慈。”宿炎推門說道。
司雪黎總算是緩過來些,勉強答應著宿炎,“聖上真是仁德……”一進這個空鏡閣,她就暖和過來,可腿腳發麻的感覺,真讓她難受好一陣兒呢。
每一戶都有一個專用的房間,用以潛心禮佛,類似於客官住在客棧,你付多少房錢就給你什麼等級的房間,這個空鏡閣,屬於這裏中下等的禮佛閣,古家家道中落,這間佛堂還是用了老夫人壓箱底兒的錢。
甫一進去,就見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嫗跪在佛像前,旁邊站著一個老嬤嬤,一個屏風後,隱約可見一個床榻,還有一個人在睡著。
他們緩步走進,卻還是驚動了那個老嬤嬤,老嬤嬤轉過頭來,驚了,“四小姐……”
司雪黎微微點頭一笑,“齊嬤嬤……”
那跪著的老嫗身軀一震,轉過頭來,滿臉的皺紋皆寫滿了難以置信,“夕藍……你……”
“祖母,我回來了……”司雪黎淡淡微笑,心中卻是五味雜陳,她看了身邊宿炎一眼,便上前將古老夫人扶了起來,老夫人攥住她的手,始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盯著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