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棟不是本地人,而是江南水鄉的。他是當地世家望族的本家少爺,小時候就是有名的神童,三歲能識字,五歲能作詩,到了十歲的時候就考過了童生。之後早早考過了秀才,舉人,貢士,十七歲就中了進士,才名遠播,轟動一時,他年少氣盛,自負才高,不懂與人為善,得罪了許多人而不自知。
殿試時因被別人進了幾句讒言,當今天子嫌惡他心高氣傲,不通人情世故,自恃有才便看輕於人,心中不喜,殿試給了他第二十九名,發配他去了戶部當一個小小的工筆吏,日常抄寫各種禮品單子,令王棟無法接受,覺得自己懷才不遇大材小用,憤而辭官,從此不問仕途,隻一心遊曆各個明川勝跡。
三年前他遊曆到鳳鳴山時,不幸失足摔下山坳,為村長所救,為了報答村長的恩情,他答應在村中開辦私塾,當教書先生,傳道授業解惑。原本隻打算教一陣子就走,誰知一留就是留了三年。
他如今也不過才二十一二歲,說是先生,其實年紀也比這些學生大不了多少。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輕蔑看低於他,上到八十老翁老媼,下到剛會走路的娃娃,隻要偶然在路上遇到了他,都會恭恭敬敬行個禮,喚一聲先生。
不為其他,就為他是個正宗的進士。當朝崇文抑武,文人在朝堂上掌握了極大的話語權,想要致仕,科舉可算是最快、最穩的路途了。
在這個朝代,考過秀才就可以免除徭役,考上舉人就有了做官的資格,考上進士就是天子的門生,直接下了殿試就進了官場。常言道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考上了進士,就是能夠進入政治中心圈子的最低資格。
這些鄉野村民不知道王棟是為天子不喜所以才不做官,都以為他是厭惡官場肮髒,不願同流合汙,就連江城的知府都知道王棟大名,更別說江城轄下的知縣了,甚至還會有慕名來請王棟去做幕僚的。
隻是王棟在這鄉下呆習慣了,倒也真有了些閑情逸致閑雲野鶴的心思,不願踏足官場了,是以他仍舊留在這偏遠的小山村裏教書。
王棟性子直爽,不喜拐彎抹角,但是卻對容卿這個學生很滿意,覺得他雖然心思重了點,然而才思敏捷,在一眾鄉村娃子裏如鶴立雞群,格外矚目出眾。隻可惜容家以前貧窮,為了填飽肚子,容卿經常學了兩天,又跑回去幹活,令王棟很是不高興。
他曾私底下找容卿談過幾次,說他天賦極佳,但十二歲才開始念書,已經是比別人晚了幾步,如今還不能一門心思紮在功課裏,三天兩頭的翹課,往後拿什麼去跟其他學子拚?
對此,容卿也隻能苦笑。
如今好不容易聽聞容家家境漸漸好了起來,容卿也不再動不動回去幫忙了,怎麼又出幺蛾子了?
王棟目光如炬,灼灼的盯著容水,想聽她說出道道來。
容水哪裏知道王棟的心思,趕緊三言兩語把李翠花大鬧容家的事說了一遍,就拉著容卿要急匆匆往回趕。
誰知王棟道:“不礙事,我同你們一道去罷。”
他是聽容水年幼,遇事卻也沉著冷靜,說話更是井井有條,有頭有尾,讓他有些另眼相看,心裏暗忖容水若不是個女孩兒,恐怕也聰明不輸他二哥了。
再則容卿作為他最喜愛的弟子,家中出了這麼大的事,他這個先生也少不得去給他撐腰。
容水求之不得,能有王棟去壓場子,也不怕李翠花鬧翻天了,路上容水用一顆糖豆支使一個小孩去幫她把容正叫回來後,三人也不等容正了,急急忙忙往容家趕去,於是這就有了剛才王棟震懾全場、令人拉開廝打的李氏和李翠花這一幕。
李翠花也是知道王棟大名的,氣焰登時矮了一大截,胖大的身軀蜷縮在地上越縮越小,做出一副可憐模樣,跟剛才氣焰囂張的樣子判若兩人。
李氏發髻也散亂了,耳環也被被揪掉了一個,不知掉在了哪裏,她白著一張臉,任容明容婉扶著,大口大口的喘氣,似乎累極了。脖子上有幾道血痕,是讓李翠花給抓出來的。
容卿看到母親受辱,心中憤然委屈,一齊湧上心頭,待聽到容婉哭訴李翠花威脅其他人以後不許給容水提親、用幾個破爛玩意兒就想打發容家後,更是氣得青筋直冒,剜了在還裝模作樣在地上打滾的李翠花一眼,眼眶發紅,當即跪在了王棟麵前,堅定道:“先生!容家家貧,無權無勢,容卿省得此事!可是今日有人欺我容家勢弱,辱我娘親、輕我二妹,這口氣,容卿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還請先生替學生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