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我在川西的康定城遊曆,這裏是“康定溜溜的城呀”的屬地。街上倒沒有什麼好看。這裏時興拆舊建築蓋新樓,缺少“溜溜”之時的風情,而店鋪有好玩的東西。
一是康巴漢子的禮帽,兩頭掀起,扣在隨便什麼男人的腦袋上都有幾分像英雄。問好價,我付錢,又給老板10元,請他幫我寄給我的外甥。
小老板有點窘迫,或者說,這種信任讓他有一些扭捏,如同考驗。邊上幾個人起哄,說:“不要把錢私吞了。”他惱火,瞪這些人,又對我笑,說:“你相信我?”
我用不怎麼清澈的眼睛看著他清澈的眼睛,說:“怎麼會不相信?”
他臉紅了,四外看,好像成了人物。接著,抓過一張紙,要把自己的鋪號、姓名和身份證號碼留給我。我說不用,10元郵資不夠,請他墊上。
他大聲說:“會,我一定會。”
說著,我和山西作家呂新離開這裏,繼續看街景。可是我們迷路了,又轉到這家店鋪門口。小老板見到我們,跑出門,說:“我馬上就去郵局,剛才有事耽擱了,不好意思。”
我們說:“不是這個意思,轉回來了。”
我們轉到另一條街,見小老板趴在一個案子上寫什麼,邊上放著絳紅的呢帽。他見我們更為吃驚,說:“前邊就是郵局,你寫的字我有些不認識,請人念一遍,抄下。”
我和呂新頗不自在,想說“我們並沒有跟蹤你、監視你,巧遇而已”,但說不出口。呂新小聲對我說:“咱倆看上去很陰險。”
過了十多天,我繼續在川西遊曆,接到外甥的電話,他收到了帽子。接電話時,腦海浮現出小老板的臉,十分真切。
在康定城,我還買了一尊木雕、一隻瑪瑙嘴的大煙槍,準備分送不同的人。我把錢、郵資和地址交給各位老板,包括一位麵相詭異的老板,請他們幫我寄出。後來,東西都到了。
回想起來,這三位老板當時都顯得很驚訝,或者說對別人的信任有一些意外。
我心裏有數。做這件事並不是什麼關於人性的試驗,我的錢也沒有多到率意而為的程度。我隻是覺得這些東西一定會寄達目的地。
信任一個人,其實沒什麼理由,不需要和所謂的陌生人認識多久,也不需要研究他們的長相、學曆和口音。
我是這筆買賣的受惠者,買了東西又有人幫你寄走。而他們一一幫我寄東西的老板,對我心存好感,就像我給他們每人胸前戴了一朵大紅花。
信任一個人,就好像說你突然發現了一個好人,而他反過來覺得你好。